空气中弥漫着烟草味，隔着未散去的烟雾，指挥官小姐的笑容有些模糊。拉尔先是愣住，然后慢慢地挑起一边嘴角，唇线紧绷，眼里没有一点笑意。
秦为倾道：“根据军医院的报告，你有严重的药物依赖症，因此从今天起，戒烟、戒毒正式加入日程。你想举报投诉或者报复我请自便。”
拉尔低咒了一声，林司青却松了一口气：“放心吧，指挥官，我会看住他，不让他乱来的。”
“你是哪边的人？！”拉尔揪住林司青的衣领，却被他干脆利落地制住手腕，不得不松了手。
奈落小队最能打的医疗官道：“两年前我就想这么干了，可惜跟我们一个组的人总是死得很快，只靠我一个人实在看不住你。”
“可恶……你这个指挥官的走狗……只要是你的上司，让你去死也会照做吗？”
“会的。”林司青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你有病吧？”拉尔暴躁地站起身，“林司青，你可真是一天比一天听话了啊？当指挥官的狗能给你什么好处？”
“指挥官的命令就是我的意志。”林司青抬头看他，用手指点了点沙发，“还有，我说过了，指挥官没有发话，所以，坐下。”
“总之我不需要你们多管闲事！我的任务完成率是百分之百，这样就够了吧！秦小姐，你以为凭着阿比盖尔的关系就能压住我吗？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说完，他没有理会坐在左右两侧的队友，迈过沙发离开了。
“拉尔！”林司青没能叫住气冲冲的拉尔。
“让他去。”秦为倾在虚拟屏上写了些什么，将它归档到“拉尔·莱特”的文件夹里，“多亏了这次谈话，我大致对你们的性格有些了解了。至于拉尔，闹归闹，根据以往资料，他虽然小孩子脾气，却不是个会把个人情绪带到任务中的人，暂时可以不用管他。”
秦为倾仿佛完全没有被拉尔的怒火影响，按部就班地开始制定计划。
“那么现在，我认为可以开始下一步了。”她将虚拟屏铺满桌面，用食指敲了敲一处，“这是任务地点，我们的委托人川上小姐是地上世界的知名歌姬，于一周前收到了一封威胁信，警告她不许参加明晚的化装舞会，否则将会在她登台演出的时候杀了她。她的要求是找出寄威胁信的人，以及护卫她直到舞会结束。此次任务定性为护卫和调查性质，首要目标为保证川上小姐的人身安全，因此在舞会进行时，我们需要拉尔骇入场馆的监视器，进行监视和预警任务。战斗人员莫妮卡和医疗官林司青负责贴身保护川上小姐。”
“那么指挥官，您的位置是？”林司青问道。
“根据任务资料，贴身保护的人员上限为两名，所以我会和拉尔一起，通过监视器远程指挥。在制定具体计划和暗号之前，虽然我想你们应该都很清楚了，但我还是要再强调一次，由于灰人存在的隐蔽性，宁可任务失败，也绝不能透露任何有关灰人的线索。我们是隐藏在地底的幽灵，一旦暴露在阳光下就必死无疑。尽管现在已经取缔了自爆装置，但我希望你们能把暴露即死亡的原则记在心里。”
对面二人没有说话，秦为倾的终端却传来拉尔讥诮的声音：“才两年就被地下世界同化了吗？你可是根正苗红的地上人类，有了基因序列重组技术，活到一百八十岁不是问题，有必要跟我们这些只能蹦跶二十年上下的幽灵待在一起？”
秦为倾顿了顿，看向自己的终端屏幕——拉尔堂而皇之地骇入了终端程序，还在主界面上贴了一张歪歪扭扭的火柴人头像，生怕别人不知道那是什么，于是特意在火柴人圆滚滚的脑袋上写了个“Ching”字。
某种意义上被拼错姓氏的指挥官盯着那个字看了几秒，依然用不疾不徐的语速道：“看来你可以胜任骇入场馆的工作。那么我们来讨论具体的行动计划。”
拉尔的胡作非为似乎根本无法影响到这位新来的指挥官，她就如同一架精密的机器，不接受挑衅，也不存在冲动——可是真正的机器会提出“不让任何一个人死亡”的天真理念吗？
……
分针走到顶点，挂在休息室里当摆设的古董座钟上小窗打开，一只有些褪色的木雕鸟从窗户里被送了出来。
座钟已经太古老了，能正常走动似乎就是极限，即使是地底世界的能工巧匠，也无法完全复原四百多年前的古物，因此这只木雕鸟并未像文献里记载的那样发出报时的声音，只是咔咔地振动了十二次翅膀，就敷衍地退了回去。
在秦为倾制定任务计划的途中，拉尔似乎放弃了闹腾，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直到中午十二点整的报时咔咔地响起，懒腰伸到一半的林司青忽然想起了什么，蹭地起身，不管不顾地起身冲向拉尔的房间，差点打翻沙发桌上的水杯，半路还脚滑了一下，最后像一只大型犬一样扑到拉尔的门前，猛敲了几下：
“拉尔！开门！”
“怎么了？“秦为倾坐在沙发上探头问他。
“新型振奋剂……”林司青拧紧眉头，“指挥官，请用权限打开这扇门！”
秦为倾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林司青在门打开的那一刻就侧身闪了进去，等二人走到门前，惊讶地看见拉尔趴倒在桌前，一动不动。
林司青已经唤出了军医院的通讯界面，一边等待接通一边检查拉尔的状况。
“这……难道又是……”秦为倾走进房间，“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把换气系统调到最大！”林司青说着，一边用以他瘦弱的身躯完全不可想象的力量将拉尔托到地上平放，一边对接通的军医院通讯官高速吩咐道，“这里是奈落小队第三小组医疗官！X-163试剂出现应激反应，紧急申请使用便携式ECMO和M-223试剂！”
通讯官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拉尔，认命一般深吸一口气，转头喊道：“迈克尔医生！申请便携式ECMO和M-223试剂，M-223还有吗？”
那边屏幕外的人喊了回来：“许可便携式ECMO，但是M-223对一般人来说太刺激了——”
“是拉尔！拉尔·莱特！”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许可！”
通讯官转过脸来，对按压拉尔胸口的林司青道：
“拜托你先用人工呼吸顶一会，三分钟之后机器人会把机器送到。”
“已经在做了！”林司青满脸冷汗，暴躁地用肩膀蹭了蹭裹住额头的绷带，咬牙切齿，“混蛋……拉尔你这家伙，我已经警告过你了，呼吸困难的时候叫我！”
他双手交叉，重重按下拉尔的胸口，对方却紧闭双眼，毫无反应。
莫妮卡已经跑出去控制中央空调的换气系统了，周围的空气流动快了起来。
秦为倾走到拉尔工作的桌前，在八个大屏幕的映照下，他的桌子边边角角堆着大量的小瓶子。没有贴标签，但是里面全都是药片和药丸，甚至是粉末。她打开其中一个嗅了嗅，皱紧了眉。
“比传闻中的还要严重……这种振奋剂长期服用会对大脑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指挥官！”林司青抽空喊道，“试剂申请成功，帮我继续按他的胸口！”
秦为倾快步跑到拉尔身边，按照林司青的指示按住了他。
拉尔的身材跟林司青半斤八两，都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但他的瘦弱跟林司青不同，林司青也许只是不好好吃饭的必然结果，拉尔的脸色却是生活作息紊乱加上药物作用的苍白。这两者加到一起，让他整个人的骨头如同鸟骨一样轻——这一点从秦为倾按住他的时候就发现了。
如果不是这个人底子好，因此看上去只是有些病态，而不是病入膏肓的僵尸脸色，怕是每一个第一眼看到他的人都会对他敬而远之吧。
林司青取出随身携带的智能终端——兼具了3D投影、通讯、拍照、日程管理等一切便利功能的终端，根据每个人职位的不同，功能也有细微的增减。
比如林司青的终端，还兼具3D打印的功能。
他熟练地取出并拧开缠在腰间的小型医疗包，里面装着的不是药品，而是一管管贴着标签的小型试剂，上面用英文写着“青霉素、利巴韦林、利多卡因、双氯芬酸”等诘屈聱牙的名字，意外的是，也有些用中文写着“人参提取液、黄连提取液”，林林总总数十管。
他取出其中几管夹在指间，咬掉瓶塞，倒入智能终端后方伸出的凹槽中，并将针筒的后端与智能终端连接上。
短短数秒，针筒被半透明的液体填满。空掉的试管丢了一地，跟各种垃圾混在一起，被林司青一脚踢开。他换了个方便的姿势，把拉尔翻了个身，将针头扎进了他的后颈。
“ECMO。”莫妮卡从门口搬来刚运到的小型机器，在林司青的指示下安装好，接入了墙壁上的电源。
“之后需要办理入院手续吗？”秦为倾担忧地看着已经插上呼吸管的拉尔。
林司青冷笑一声：“那不是便宜他了？明天之前我会让他好起来，想必他也是这么希望的。”
莫妮卡倚着门，神色莫辨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拉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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