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府衙出来,张龄月揉揉疼痛的肩膀胳膊,正身朝谢离和程婉仪作揖:“想不到姑娘不仅样貌出众,连身手都这般不凡,显得张某自以为是了。”
谢离莞尔:“张公子临危不惧,利刃下仍毅然挡在我们姐妹身前,属实令人钦佩。”
“姑娘谬赞。”张龄月摆摆手,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他看向两人身后的男子说:“既然姑娘的护卫已到,那在下就不多此一举,先行告退。”
目送张龄月离开,谢离便转道回府,途中问江星勉:“你怎么会出现在此?”
江星勉低声回:“小姐迟迟未归,我不放心,就出来找找。”
程婉仪闻言,用力拍了下他的肩头,赞许道:“来得真及时。”
进家门没走多远,遇到谢夫人。谢离欠身问安,对方皱着眉头,眼睛草草他了一眼,怕沾上什么脏东西似的:“都已及笄,还整天往外跑,若是哪户大家看见,平添笑话。”
“大娘教训的是。”谢离好声好气地应下。
谢夫人见他这副低眉顺眼的样子,针对的话不好再说,好似她这个大娘苛待子女一样,嫌弃地说:“那还不快回屋。”
别了谢夫人,谢离回到偏院,端着的体态立即放松下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左右扭动胳膊,“许久没这么动一下,感觉骨头咯吱作响。”
“天一冷,小姐便犯懒,日常的训练都不愿意做。”身侧的江星勉小声吐槽。
谢离斜眼看他,轻轻哼了声:“我这不是得给你出手的机会嘛,若是我能以一敌二,以后你就呆在院子里扫扫地吧。”
江星勉笑了笑说:“是,多谢小姐偷懒。”
“小姐回来啦。”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的少女欢快地朝他们蹦跳而来,手上举着不知是什么的食物,一口塞进嘴里,然后舔了舔拇指。
谢离眼瞅着人靠近,拍了下花颜的头,“又偷吃。”
花颜理直气壮地叫道:“我是光明正大地拿的,怎么能叫偷吃。”
“菜还没端上桌就叫偷吃。”
花颜吐了吐舌头,悻然挽着谢离的手臂,拽着人往屋里走:“那我们现在就开饭嘛,嬷嬷今天做了咸水鸭,好吃得不行。”
饭是三人一起吃的。花颜和江星勉,一个丫鬟,一个护卫,本不该和小姐同桌。但花颜是幼时被人遗弃女孩,被他母亲收留一直带在身边,江星勉则是来京途中救下的孤儿,三人一同长大至今,早已不是一般的主仆关系。
也是除母亲和嬷嬷外,唯二知道他是男子身份的人。
谢离本该是位公子,却挂着谢家四小姐的名号,还被外界争相下帖求亲。
说来荒唐,不过是缘于母亲对父亲的怨恨。
谢离的生母常英本是邺陵浣纱女,与时任邺陵郡官的谢博相识相恋。两年后,谢博被调到其他地方任职,此时常英已怀有身孕不便长途跋涉,谢博便许诺安顿好便过来接她和孩子。
陷入爱河的常英信了,任劳任怨地等待,直到孩子出生,周岁,三岁,七岁,对方都没有再回来。
苦等不下的她,带上小谢离和收养的花颜踏上寻夫之路。
终于大半年后,在京城街道遇上回府的谢博。
谢博见她带着两个孩子,一个似乎才五岁,心里膈应本不想理会,但常英的一顿哭诉下,知道只是收养的,她和自己的孩子一直在等他,这才将他们带回府。
进门前,常英心里还体谅他,可能是升职后公务繁忙无瑕顾及自己才迟迟不出现。
可大厅内,两位穿着体面的女人还有她们身旁三个看着比小谢离还大的孩子,大人唤老爷,小孩叫父亲。这么一出家和美满的画面落入常英眼里,她一下炸了。
哭天抢地要谢博赔她这么多年的等待,早知他已有妻儿,她是断然不会与他扯上关系,更不会白白浪费这些的时光。
谢夫人到底是当家人,面对这种场景,只慌乱片刻,便和气地试图劝解常英,想安抚两个被吓坏的孩子。
常英看她伸手欲抱谢离,推开谢博,一把将谢离抱进怀里,“不许碰我的孩子。”她泪眼涟涟,眼里尽是怨恨,视线在那三个孩子身上划过,一个男孩,两个女孩。她怒目瞪向谢博,咬牙切齿地说:“女儿,不许碰我的女儿。”
谢博惊讶,他看谢离第一眼还期盼着能是个儿子,家里的夫人接连生下两个女儿,已经足够,若是个儿子该多好。
“离离是——”小花颜听见哥哥被叫女孩,还以为婶娘说错了,刚想纠正就被常英捂住嘴。
常英没错过谢博眼里的可惜,早在发现她怀孕时,谢博就表达过想要个儿子。事到如今,她怎么可能让对方如愿。
可再怨恨,她终究是个女人,花期已过,还带着两个孩子,除了留在谢府,还能去哪。再者谢博虽遗憾谢离是个女孩,但终归是自己的血脉,哪有沦落在外的道理。
因此常英带着小谢离和花颜住进谢府的偏院。
谢博对她多少还是有些感情和愧疚的,这么多年对常英和谢离倒也不错。可常英心里有恨,不时就忍不住和他大吵,闹得家里不可安宁。
再体面的谢夫人都受不了她这泼妇样,连带着对谢离都嫌恶起来。
常英性子虽犟,但实在生得貌美,故一开始谢博只好谎称自己未成婚来接近她。
谢离遗传到常英一等一的样貌,这些年出落得越发美丽,又照着闺中女子的言行体态养大,加之常英不让其他人靠近,因此他虽个子异于寻常女子,至今仍未被人发现其男子的身份。
说到江星勉,来京路上途经被强盗洗劫的村庄,他是无辜被屠的农户家拼死保下来的孩子。
常英身边已经多带了花颜,觉得无力再负担一个孩子,将他带离是非之地后,便让他自己想办法活下去,她个弱女子实在无能为力。
谁知无处可去的江星勉悄悄跟在他们身后,见他们进了谢府,不敢靠近,只能终日在周围以乞讨维生。
那年秋末,小谢离要出门订做冬装,意外发现江星勉只着件破烂的单衣瑟缩地躲在墙角。他请求常英带江星勉回家,常英冷着脸没应声但也没拒绝。
盯着母亲好一会,他自觉悟出母亲的意思,上前拉起江星勉的手,一起回到偏院。帮他洗了个热水澡,换上自己新做的衣服,在对方狼吞虎咽的时候许下承诺:“以后你可以就留在这,有我在,便有你一口吃的。”
用完膳,谢离前往厢房看望母亲。
常英如今鲜少与他们同桌吃饭,要么在自己闺房里吃,要么在偏厅和嬷嬷一起。
嬷嬷本是姨母辈,奈何从小被父母卖进大户人家做丫鬟,多年操劳年华远去,看起来比同龄人苍老许多,常被人称作嬷嬷。
前主人脾气不好,时常打骂惩戒下人,嬷嬷年纪尚轻就落得个身残体弱,被人推荐进谢府,守在偏院里本该轻松自在,偏生常英母子住进来,时常狂躁发怒。
大概是自觉活不了多久,嬷嬷反而没有过去的谨小慎微,对着发疯的常英就是一顿斥骂,吓得常英忘了接下来要干什么,平静下来就开始大哭。嬷嬷见她如此模样,心生怜悯,骂完又好声安慰。
这些年下来,主仆倒生出几分相依为命的心思。
谢离敲门进入,常英正窝在椅子里嗑瓜子。“您吃晚饭了吗?”
常英瞭了他一眼:“没胃口。”
“嬷嬷做的咸水鸭很好吃,您可以尝尝。”
常英没应他这话,转而问:“你白天去哪了?”
谢离:“和婉仪到兰桂坊订做了些衣裳。”
“现在一堆人盯着你,安生些,少出去。”
“好。”
陪母亲坐了会,说了些闲话,谢离便起身出厢房。
庭院寂静无声,天空悬挂一轮缺月,洒落一地银辉。
他坐在栏间赏月,花颜端着一盘山楂凑过来,边吃边吐籽,顺着他的视线仰头,“今日月亮又不圆,有什么好瞧的?”
谢离拈起一粒山楂,浅笑说:“残缺亦是美。但是你再这么吃下去,十日后春日宴新衣裳穿不下,你就自己待在府里。”
花颜听到这话,立即站起来保证:“我只吃这最后一次,后面绝不多食。”
东宫。
季元柏手里甩着一根玉石绦子,脚步轻快地踏进太子书房,双手啪地压在书桌上,“看什么书,大好春日宅在书里,岂不是辜负满山烂漫?”
林沂翻过一页纸张,眼也不抬地说:“书中自有黄金屋颜如玉,不比山花逊色。”
“死物怎能与活物相比,太子殿下,待来日你入主金銮殿,可再没有这种机会轻易出宫门。”季元柏见他仍埋脸书中,直接上手抽走。
林沂抬眸,淡淡地说:“你真是越发放肆了。”
“我是你的詹事,当然得为你分忧解劳,整日闷头苦干早晚出事,今日若不想出门,过几日的春日宴,你必须跟我一起去。”季元柏语气坚定地说。
林沂:“我去了,他们还有心思赏花吗?”一个个不得围上来溜须拍马。
“你管他们,不然我们悄悄去,避开点人。”
林沂拿回书继续闷头看:“随你。”
“那我去安排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