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开家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鞋架被推倒在地，花瓶和烟灰缸全砸在地上，玻璃四溅，桌上摆放着两杯未动的茶水，家里来过客人。
江兼怀愣了愣，跨了一步。
“啪”地一声，一个巴掌落在他脸上。
他低头，看了一眼，“妈，怎么了？”
江乾推着他连连后退，“我问你，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我问你！我问你！我问你！回答我！”
江兼怀被推到门口，后背抵着门，他点了点头。
紧接着，又是一巴掌。
“江兼怀，我问你，你是跟男的女的谈恋爱？你要不要脸？你一个男生，居然跟一个男的谈恋爱！你们恶不恶心？我问你，你要别人怎么看我们家？以后我们家怎么出门？那些亲戚一人一句，就把你妈淹死了。”
江兼怀看着江乾咬牙切齿的样子，对上她厌恶的目光，冷得他发颤。
“他妈的，江兼怀，我问你，我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吗？那你凭什么要这么对我啊！这么多年，我一个人拉扯你长大，让你有书读，跟别人一样。可是你倒好，学习成绩不好，又天天上课睡觉。江兼怀，你没有心呀！为什么年年不是我的儿子，而你是我的儿子呀？当初我就不该生下你！” 江乾揪着他衣领，怒目着瞪他。
江兼怀看着她，“妈，我喜欢陆知，就跟他在一起了，跟他是不是男生不重要。”
江乾松开手，在鞋柜上拿了个衣架，噼里啪啦地打在江兼怀身上。
“江兼怀呀，江兼怀，我没半分对不起你，这么多年，你倒好，像吸血鬼一样依俯在我身上，现在不光吸够我的血，还要把我游街示众，我拼死维护的自尊心，被你揉碎了给别人！他妈的！我真想杀了你！”
江兼怀没还手，咬牙忍着疼。
“江兼怀呀，你恶心你一个人不够，还要来恶心我们全家？我告诉你，你以后不许再跟陆知联系。”
江乾抢过他裤兜里的手机，手气得颤抖，把电话卡抽了出来，当着江兼怀的面，把卡折成两半，再把手机用力扔在地上。
电话卡被她扔进了垃圾桶里。
手机屏幕的碎玻璃弹在江兼怀的手上。
江乾打够了，她停下来。
“今天陆知的妈妈来过了，他妈妈说会等陆知高考完，送他出国。”
江兼怀动了动，弯腰去捡地上的摔碎的手机。他不想说话。
“你今晚睡一觉，我已经打电话给你姨妈了，她明早接你去江城，转学手续我明早去办，以后你就在江城六中读书，不许回来！不许主动联系陆知！听到了没？”
江兼怀不说话。
江乾又扇了他一巴掌了，“别跟老子任性，这事由不得你。”
江兼怀捏紧手机，玻璃片扎进他掌心，血顺着手指流了下来，滴落在棕色地板上。
“江兼怀，你跟我回房间去，收拾一下东西。风辰这个地方，你以后也不会回来了。”江乾拽着江兼怀往房间走。
“江兼怀，别傻站着，快收拾东西！”
江兼怀低头收拾东西。
有人敲了敲他房间门，他看了一眼，又继续低头收拾东西。
“阿姨，你出去吧，我看着他。”李唯年现在房间外，笑了笑。
江乾点点头，走了出去。
李唯年关好房间门，走到他桌边，踢了踢他地上放着的行李袋，“江兼怀，为什么江乾知道你早恋这件事，你就不想知道？”
江兼怀笑了笑，没搭理他。
“我告密的，那天，他送你回来的时候，我看见了。”
江兼怀手悬在空中，顿了顿，捏紧了拳头。
“你知道，陆知妈妈怎么说你的吗？她说，江兼怀就是个垃圾，一个垃圾不配跟她儿子在一起。她儿子以后是要成为商业精英的，住在豪华大别墅里，人人都要高看她一眼。”
陆知的身影在江兼怀的脑海里浮现，他低头说，“我妈很聪明，有规划，有远见。有她在的话，我学习效率很高。”
江兼怀把手放在袋子上，蹲下身。
“江兼怀，你知道一中早恋是什么代价吗？处分。可是陆知不一样，他早恋对象是个男的，他是个同性恋。以后，学校的人知道了，陆知在学校里根本活不了。”
江兼怀红眼瞪了他一眼，一拳挥在他脸上，“别他妈说出去，要是说出去了，老子杀了你。”
李唯年低头笑了笑，拍了拍江兼怀的脸，“那你就给老子听话点，乖乖地跟着你姨妈去江城，不许回来找他，以后再也不要联系陆知。”
“我不信你。”
李唯年笑了笑，“我只针对你一个，其他人跟我无关。只要把你赶得远远的，然后你从此过上寄人篱下的生活，那才是我的目的。”
江兼怀笑了笑，把行李袋扔在床上，“滚出去！”
“江兼怀，别想翻窗跑出去，今晚你睡客厅，我看着你。”
江兼怀站起身，揪着李唯年，将他提出了房间，“嘭”地一声关好门。
他蹲靠在床边，长按着手机的开机键，他想告诉陆知，他要去江城了，他们还再见面的，他们不会分手的。
房间门又一次被敲响。
“江兼怀到沙发上睡觉，年年看着你，别想着逃跑。” 江乾朝他喊着。
拉开行李袋的拉链，红围巾被叠得整齐，放进上面，它下面是风辰一中的夏季和秋季校服。
他打开门，把行李袋放在沙发上。
江乾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跟陆知不一样，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也不想害他，是吧？那就好好去江城，别抱怨什么了。”
江兼怀双眼无光，心思早就飞走了。
他紧紧地环抱着自己，坐在沙发上，桌边坐着李唯年，死死地盯着他。
江兼怀好像沉到了海里，他周围的水泡不断浮出海面上，他拼命往上游，也想浮出海面，突然，江乾捂着他嘴，李唯年拽着他的脚，让他不断下沉。
他闭上眼，不再挣扎。
江兼怀笑了笑，把夏季校服盖在自己的脸上，透过光看过去，眼泪正滑过他眼角。
电影的最后一幕，男主和女主因误会阔别多年后，擦肩而过。
他和陆知也成了这部电影的主角了。可是为什么电影里没有两个男主角呢？
江兼怀挡住眼睛，任由眼泪肆意滑落。
夜晚漫长，他不想迷失在这个世界里，不断回顾着他这十八年来那些转瞬即逝的幸福，幻想着以后永恒不逝的幸福。
因为灵魂和身体属于自由，所以他想带着陆知私奔到“月球”。
沉到海底时，没人抓住他。
清晨。
江兼怀一夜未眠，他把校服塞进行李袋里，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有人敲了门。
江乾跑过去，开了门，朝门外的人递了眼色，拉着那人走进来。
王济在江兼怀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提过他的行李袋，“我们现在走吧。”
江兼怀站起身，朝屋外走。
“妹，那我们先走了。以后电话联系，少生点气，孩子还在叛逆期，过了这个叛逆期就好点了。你好好照顾年年，怀怀交给我就放心吧。我会看好他的，让他跟陆知彻底断干净。”
江兼怀听着她们的对话。
“行，姐，孩子就拜托你了，以后没钱，告诉我一声，我打钱就行。怀怀麻烦你们了，以后多费点心。”
“那里的话，跟姐就客气了。”
王济抱了抱江乾。
江兼怀模模糊糊地看着漆黑的周围，耳边传来王济的声音，喋喋不休的，可是他却一个字都听不见。
王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侧了一下肩膀，躲开王济的接触。
他走上长途客车，王济拽着他的手，将他拉上座位。
路边的树和人飞快往后退，车驰进隧道里，一圈又一圈的光圈照进江兼怀眼里，模糊的视线里，无数黑白的人影交叠在一起。
有人碰了碰他，嘴巴动了动，在跟他搭话，他耳朵自动过滤掉声音。
江兼怀闭上眼睛，靠着车窗。
————
江城。
123公里外。
王济拽着江兼怀往家走，江兼怀一声不吭，就这样麻木地走。
“你姨夫在家，等会进去跟他打个招呼，不要惹他生气。你的事，就几个家里的人知道，不会到处去传的，你不用担心。”
“怀怀，你说句话吧。”
江兼怀手提着行李袋，低着头，“这里很远很远，陆知，找不到我了。”
王济手僵住，转过头，拍了拍江兼怀，“清醒一点，不要再想陆知了。”
江兼怀不说话了。
王济领着他进了家，江兼怀跟张烨打了个招呼，便走进房间了。
紧关着的门，将江兼怀与其他人隔开，与整个有偏见的世界隔开。
“怀怀，出来吃饭了。”王济敲门。
江兼怀恍恍惚惚地站起身，走到桌边，他夹了几粒米饭放进嘴里，然后干巴着干嚼。
王济看着他一副要死要活的鬼样子，叹叹气，然后夹了一筷子的菜放进他碗里。
饭桌上，没人提他早恋的事，也没人说陆知这个名字。
江兼怀机械地洗着碗，然后机械地躺在房间的床上。
他很久之前想过，拉着李唯年一起去死，可是因为有了陆知他们，他突然不想去死了。
现在，江乾把他推到悬崖峭壁上，然后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你怎么不去死？如果当初我没有生下你，就好了！为什么年年不是我的孩子？”
江兼怀埋在枕头里，他在想，如果秦盛意是他的父亲，医务室的女医生是他的母亲，那他肯定会一辈子过得很幸福美满。
都让开，李唯年我来杀！(σ;*Д*)σ死刑！
就是这个死玩意，害得小情侣没过上甜滋滋的日子，被迫分开五年多。
这章就是分离了。
后面几章会大概讲一下江兼怀一个人生活的五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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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陆知，找不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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