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沉，教学楼顶楼楼梯口，一少年坐在紧锁着的门边，他双腿弯曲，手垂放在腿边，背靠着墙，长长的头发挡住了他的后颈。他脸上有几道伤痕。
他身上的水早已经干了。
“找到你了。”
江兼怀抬起头。
陆知额前有很多汗，他站在楼梯上，手拉着护栏，喘了几口气，抬起头笑着看他，然后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江兼怀眼眶里有眼泪打转着。
“江兼怀，我在找你，跟我一起回家。”
陆知走上顶楼，蹲在江兼怀身边。
江兼怀摇摇头，转过身子，背对着他。
“江兼怀，不早了，回家吧。”
江兼怀不说话。
“江兼怀同学，回家吧。”
陆知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
江兼怀动了动身体。
“江兼怀，转过来。”
江兼怀乖乖转过身子。
陆知看着他，从裤兜拿出几张创口贴，贴在江兼怀伤口处，“江兼怀，今天当大侠了。”
江兼怀抱着自己的身体，左脸颊上贴了一个创口贴。
“江兼怀，成哑巴了。”
“陆知。”他叫着陆知的名字。
“江兼怀，少打架，我们不是还要一起考大学吗？”
“我不上大学。”
“为什么？”
“考不上，就不读。”他不想成为江乾身上的一只吸血鬼。
陆知揉着他的头，“江兼怀，我教你。”
“不要。”
陆知笑了笑，“江兼怀，他们都找不到你，只有我找到你了。我聪明吧？”
“嗯。”江兼怀站起身，翻开手机，未接电话和消息接二连三地弹出来，“老班她怎么说？”
“找不到你，她说，这件事，明天再说。”
“哦。陆知，你不怕我打死你？”
陆知郑重地看着他的眼睛，“江兼怀不会揍陆知，陆知也不会揍江兼怀。”
“滚！”
————
江兼怀推开家门，往自己房间走，他抬起头，脚步顿住。
桌上摆放着各种药，江乾站在李唯年旁边，她弯下腰给坐在沙发上的李唯年上药。
她轻轻吹着他的伤口，“年年，这件事是怀怀的错，等他回来，我一定要让他好好跟你道歉。他也是，这么大个人了，脾气也不知道收一收，将来进了社会，肯定要吃大亏的。”
李唯年摇摇头，“阿姨，他也不是故意的，是我先不小心把水洒他身上了，他应该是怕感冒，才动手打人的。”
“哎，那个小子，气死我了。打架旷课上网，不干一件正事，学习也是，年年倒数第三。对了，年年，你们两个是一届的吧，你可以帮怀怀补补课吗？我想他考个大学，将来出来，好找个工作。”
江兼怀没发出一点声音，就这样听着。
江乾背对着他，李唯年的视线也被眼前的江乾挡得严严实实。
“好啊。弟弟那么聪明，肯定可以考上大学的，阿姨你就别担心了。要好好照顾自己。”
“哎，要是怀怀也像你这么······”
江乾的天平还是倾斜了。
江兼怀不想听下去了，他转身地走出家门，再小心关好门。
动静很小，没人知道。
他把手机关机，然后去网吧凑合了一晚。
————
清晨。
江兼怀顶着黑眼圈，出现在高二三班教室门口。
老班张槿花站在门口蹲他，看了他一眼，叹叹气，“江兼怀，你上完课，来我办公室一下。”
“嗯。”
江兼怀走进教室，有几个站在他身边的同学，故意离他远远的，他不在意，往自己的桌位走。
他的课桌被人踢倒在地，桌边有很多不同脚印，抽屉里的东西全部散落在地，课桌里的书被撕碎人扔进了教室垃圾桶。
江兼怀掀起眼皮，冷眼扫了一眼教室里的人。
教室氛围很冷，教室里的人没几个不害怕的。
有个人挺了挺身子，“你，别看我们，不是我们弄的。我们来教室的时候，它就这样了。”
江兼怀不说话，看着桌边不同的脚印。
“不是主谋，是帮凶。”
江兼怀走到那个人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人吓得连连后退。
陆知从教室门口走了进来，撞见这一幕。
陆知快步走到那人身边，用力按着他的头，“道歉。”
“靠，陆知，凭什么给他道歉？”
陆知直接按着他的头，加了力劲，迫使那个人不得不弯下腰，成一个鞠躬道歉的姿势。
“张老师快来了，先上课吧。”班长徐未见喊了句。
陆知走到江兼怀身边，拍了拍他的肩，“江兼怀，呆瓜，受欺负了。”
江兼怀笑笑，转过身。
课桌被人扳正，桌下洒落一地的东西被人捡起放在桌上，桌边的脚印也不见了，水渍还没干。
阳光照在桌边上，桌边的水渍发出斑斓的光。
他看着桌边站着的两人，他们尴尬着挠了挠头，朝他笑了笑。
刘刚手里拿着毛巾，“江哥，都弄好了。”
江兼怀点点头，坐到位置上。
他现在不想拉着李唯年一起死了。
上课铃快响时，李唯年出现在教室里，周围人把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几乎满脸都是些创口贴。
不少人又看着江兼怀。
李唯年也看着他。
上课铃终于响了。
江兼怀没书，桌上空空荡荡，他无聊，只能发着呆。
他这一架，李光辉会怎么处理他呢？处分还是直接开除？他如果退学了，那他以后就进厂打螺丝吧。未成年人好像不收？那就去距离这123公里的江城，替他姨妈家看水果摊。
下课铃响了。
江兼怀习惯性地敲了敲办公室的门，他走进去。
张槿花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又叹了一口气，“江兼怀，我问你，为什么又打架？”
“他泼我水。”
张槿花看着他，“就因为泼水这点小事，你就差点打死他。江兼怀，你的脾气太暴躁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收一收你的脾气？你今年多少岁了？”
“十七。”
“哎，十七岁已经不小了，还有一年你就成年了。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打架了？”
江兼怀摇摇头。
“那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跟李唯年打架了？”
江兼怀又摇摇头。
张槿花气得脸色发白，指着他脸颊上的创口贴，“江兼怀，你真是要气死我啊！李唯年也打你了？”
“嗯。”江兼怀双手捂着创口贴的位置，“张老师，他打得可疼了。”
“行了。他人马上就来了。”
说完，李唯年就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
“李唯年同学来了，快过来。”
李唯年走过去，挨着江兼怀站着。
江兼怀往右边移了一步。
“李唯年同学，你脸上的伤怎么样了？”
李唯年摇摇头，“没事，小伤。”
“嗯，那就好。这件事呢，同学之间误会一场，是吧？”
李唯年笑容僵了僵，被迫“嗯”了一声。
“那江兼怀同学道个歉，这算咱就算过去了，好不好？”
江兼怀傻眼，就这么算了？虽然他自己没错，但是李唯年演的这一出戏，不就落了空。
他憋着笑，点头。
李唯年整个人都愣在原地，“可是张老师，我的伤······”
“刚刚你不是都说了嘛，没事，小伤。”
“张老师，你会不会太包庇江兼怀了？李主任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张槿花站起身，朝李唯年笑了笑，“你说我包庇？李唯年同学，李主任知道这件事，一定会问你，那天为什么要关教室门？”
李唯年捏紧校裤，心里慌了神，“那，张老师我先回去了。”
张槿花点点头。
李唯年走了出去。
江兼怀还在旁边傻站着，老班怎么知道那天李唯年关门了？李主任还不知道他们打架的事情，是老班一直压着这件事？
“还傻站着干嘛，快回去上课。”
“老班，教室门的事，您怎么知道的？”
“哦，是班长告诉我的，她说那天她出教室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正巧看见李唯年关教室门。”
“老班谢了。”
“你小子，我还不了解你脾气，揪个耳朵都乖乖傻站着，进个办公室都敲门，就是学习不上点心。”
“老班，快上课了，先回去了。”
“知道了。”
他刚回到位置上，刘刚和肖鸿的脑袋就凑了过来。
“江哥，怎么样了？”
“刚子，把你脑袋拿开。退学了，回去继承百万家业。”
肖鸿猛地站起来，“靠，他妈的，老子要弄死李唯年，就是他害得。不对，百万家业！靠！江哥，你家这么有钱呢？”
江兼怀笑了笑，“傻逼，真信了？”
刘刚拍了拍肖鸿脑袋，“真是傻逼，要有这些钱，江哥还读书？对了，这事一闹，咱班好多人都觉得你校园霸凌，他妈的，一个个都是些傻逼！”
“你俩不信？”
肖鸿笑了笑，“拜托大哥，一个要争当文明先锋的人，你觉得他会无缘无故地揍人？”
江兼怀又笑了笑，“刚子，你女神去哪了？我找她有点事。”
“这会的话，走廊上站着吹风呢。”
肖鸿“啧啧”两声，“死舔狗！”
江兼怀站起身，往走廊走。
走廊上，徐未见齐肩的短发被风吹起，她手搭在栏杆上，闭着眼。陆知站在她身边。
“班长，谢了。”
徐未见睁眼，笑了笑，把头发挽到耳后，“得谢我身边的这位，他拿东西换的，不然我是不会去的。”
江兼怀看着陆知，“你是拿什么东西换的？”
“联系方式。”
江兼怀咬了咬牙，死陆知，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谁的联系方式？”
徐未见笑笑，抬头看着江兼怀，“他的。陆知的。”
“你的联系方式？你给她了？”
陆知笑着点头。
“爱笑鬼，笑死你！”江兼怀踢了他脚一脚，转身就走。
徐未见笑了笑，“他生气了，你不去哄哄？”
“回去哄。”
徐未见点点头，“ 你们这小两口，可真有意思。”
陆知笑着点点头，“他比我有意思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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