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走廊染成蜜糖色时，苏楠哼着歌和胖子一前一后晃进教室，指尖还沾着碳酸饮料的凉意。
他看见江怀北支着下巴望向窗外，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喉结随着吞咽轻微滚动。
“江老师这是在看啥呢？”苏楠突然凑近，带着橘子汽水的甜香扑在对方耳畔。
江怀北惊得钢笔在草稿纸上划出长长墨痕，转头时鼻尖堪堪擦过少年翘起的发梢。他喉头发紧，握着笔的手指节泛白：“看你在哪里。”
苏楠摸了摸后脑勺：“嗯？找我有事？”
“没有，想第一时间问问你考的如何，结果回来教室没有找到你。”江怀北对着少年笑了笑。
“江老师这么敬业吗？”苏楠顺势跨坐在前排椅子上，下巴垫着椅背晃来晃去。“对了，今天物理考试，最后那道加速度题，你是不是给我讲过类似的……我一看到这题我就觉得稳了！”
江怀北拿笔轻敲了一下苏楠的额头，“所以苏楠同学是考的还不错？赌约是又有赢面咯？”
苏楠笑嘻嘻的回：“嘿嘿，那主要不还是倚仗我们江老师嘛。”
江怀北清了清嗓子，“咳咳……所以苏楠同学，还要继续补习吗？”
苏楠斜了他一眼。“怎么？江老师要抛弃我？”
江怀北顺势摸了摸炸毛的苏楠，“江老师说过要对你负责的，怎么会抛弃你。”
苏楠喉结突然重重一滚，椅子腿在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猛地弹起来，膝盖撞得课桌哐当摇晃，健力宝的瓶罐咕噜噜滚到江怀北脚边。
“不……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江怀北。”少年抓起物理课本胡乱往书包里塞，泛红的耳尖在蜜色夕阳里几乎要滴血。几缕被汗浸湿的碎发粘在额角，随着他低头时在江怀北视线里晃成金色涟漪。
江怀北伸手按住那本被揉皱的教材，“苏楠，还没放学呢。”
“呃……我知道，我就是收拾收拾课本！”苏楠触电般甩开他的手，练习册哗啦散了一地。
江怀北看着少年木讷又紧张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你还笑。”苏楠蹲在地上，气鼓鼓的望向江怀北。
江怀北蹲也不是，坐也不是。于是轻轻拍了拍苏楠。“起来，我来收拾！”
苏楠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蹦起来，椅子又被带得歪斜。他别过头去瞪窗外摇曳的桂花树，喉结还在不安分地上下滑动：“反正打赌我肯定会赢！”
江怀北一边收拾苏楠掉落的练习册，一边捡起瓶罐。“好好好，你会赢，江老师愿赌服输！”他宠溺的回答。
苏楠撅了撅嘴，“那我也没说你会输啊，就不能双赢嘛。”
月考成绩公布那日，粉笔灰在光束里跳着最后一支舞，熙熙攘攘的同学们挤在成绩排行榜面前。
一如往常，这张具有神圣意义的榜单被公示在教室前排。毫无悬念，江怀北又以722分的成绩抢占榜首，杨昕702分暂居第二。
“苏楠，苏楠你快来！”胖子挤在成绩单面前朝苏楠挥着手。
苏楠笑着走过去，“怎么着，你楠哥进前20啦？”
苏楠依旧是从30名往上数，第一个不是他，第二个不是他，第三个不是他，一直往上数了七个名次。
“我靠！我22名！我靠！”苏楠揉了揉眼睛。“胖子，看看我没看错没有！”
“你没看错，你22！”胖子的表情由晴转阴，眉头突然一皱。“完了，完了！我没找到我名字。”
“啊……不至于吧，你再找找，别是漏了。”苏楠凑到成绩单跟前，努力的在上面寻找胖子的名字。
A班榜单有个规定，只公示年级前50名人员的成绩，也就是最终能在A班留下来的人员。
“好像真没有……胖子。”苏楠用手肘碰了碰胖子，轻声的说。
胖子哭丧着脸，回到座位。六人组，除江怀北以外，皆闻讯而来。
“苍天啊，我才答应好老班守住咱们A班的防线！”胖子一手砸在桌子上，夸张的摆出痛苦面具脸。
“胖哥，真被abandon啦？”杨昕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胖子。
“昕姐，我就说我之前那个位置是风水宝地吧，那是我A班保命符。”胖子回头看了看他曾经的座位，现在江怀北正坐在那里翻看着书。
江怀北感受到目光的降临，他抬起头看到的便是苏楠对他撇嘴，然后摆出一副“我拿他没办法”的架势。
江怀北走了过来，“还好吧？胖子。”
胖子埋下头，三分难过演出了十分。“不好！”
殷婷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状态的胖子，安慰道：“没关系的，每个月都会考，下个月你再考回来不就行了。”
胖子有些难为情，缓缓抬头。“你说得对！我胖子迟早还是要回来的。”他快速的收拾书桌，大有一种立马就要搬走的架势。
“你干啥？是现在就准备搬隔壁去了？”杨昕敲了敲胖子的桌子。
“总不能等老班来赶我吧，我无颜面对他啊，他简直一语成谶！”胖子瘫坐在椅子上无力的回答。
“谁让你天天一到点不是回宿舍睡觉就是溜回家打游戏的。”杨昕摇了摇头。“苏楠不是还邀请你一起开小灶来着，你还说不接受补习小灶。哎，这是什么，是因果轮回啊～”
于洋洋拍了拍杨昕的肩膀，“昕姐，你就别在胖子的伤口上撒盐了。”
“我不管啊，你们要是出去吃饭或者玩耍都得叫上我！”胖子看着立在他身边的五位同学一一点名说道。
十目相对。
杨昕：“你觉得他还能考回来吗？”
苏楠：“悬。”
于洋洋：“我看也是。”
江怀北：“先开补习的小灶，再想聚餐的小灶吧。”
殷婷：“你加油！”
“史郝迟，班主任让你去一趟他办公室。”同学在教室门口喊道。
“完了！”胖子小声嘀咕。“一周被叫两次办公室，还有谁！”他看了一眼几位同学，做最后的眼神告别。
办公室里，班主任拧开保温杯盖，枸杞在琥珀色的茶汤里浮沉。
班主任凝视着办公桌上摊开的月考排名表，指尖在“史郝迟”三个字上顿了顿，突然用红笔在52名的位置画了个圈。
“知道这次有多少人从咱们班离开吗？”班主任摘下缠着胶布的眼镜，凝视着胖子。
胖子摇了摇头。
“一共就你一个。”班主任无奈的摇了摇头，“什么想法？”
“老班，这次是我不对，是我没守住A班的守门线。”胖子把头埋得很低。
班主任有些生气的敲了敲桌子。“史郝迟，我从来没有想让你守住什么A班的守门线。A班，从来不是谁的舒适圈，不是你稳定的站在守门员的位置你就高枕无忧了！”班主任指了指成绩单，“你这次是52名，对你而言还是相对稳定的，成绩也和上次大差不差，但是为什么这次就掉出A班队伍了？你可想过原因？”
胖子有些歉疚的挠了挠头。“这次确实是我没考好。”
“史郝迟啊，你稳定不代表周围的人都会跟着你一起稳定，你稳定的待在你所谓的“守门员”的舒适圈里，但后面总有同学在努力挤出他的舒适圈，当你一成不变，当你停滞不前，只要有人在向前走一步，你就会被迫退一步。”
班主任打开保温杯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隔壁班的李晓婉从六十八冲到四十九，顶替了你的老位置。还有咱们班的张宁宇每天多留校两小时刷题，就连你身边的苏楠我也经常看到他很晚才回家。”他忽然抓起桌角的钢笔在成绩单的背面画了条波浪线：“你看过钱塘潮吗？你以为站在堤坝上就能永远安全？”
“我……”胖子想说些什么，但是却无从反驳，他确实在自己的舒适圈里待的很舒服，甚至扬言，高三的目标是立志不被A班abandon。
“知道为什么体育馆台阶总比平地滑吗？”陈老师突然换了话题，手指轻敲窗台上凝结的水珠，“因为往上走的人会把汗水留在台阶上。”他忽然从抽屉里找出胖子的错题本，密密麻麻的红色批注里夹着半张游戏点卡。“拿走吧，希望下次能看到你重新回来A班。”
办公室的白炽灯突然亮起来。胖子看见排名表上自己的名字正在阴影与光明的交界处摇晃，前五十名的区域被夕阳染成金色。
苏楠抬头看见的就是胖子垂头丧气的走进教室的这一幕。
他用手肘碰了下正在做题的江怀北，“喂，江老师，胖子回来了，状态不太好。”
江怀北抬头。“应该是被心灵鸡汤浇灌了。”
苏楠点头，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小龙人，笑着递到江怀北掌心。“还是要谢谢我们江老师不辞辛苦的替我补课，不然下一个有可能就是我了，还有，上次欠你的糖。”
江怀北拿着小龙人晃了晃。“苏楠同学，虽然进步了7名，但我记得我们的赌注是20名哦～”
苏楠苦恼的支着下巴撑在课桌上。“我知道，我知道！”
苏楠思索了一会儿，又转头朝向江怀北，“江老师，我想了想，虽然打赌没赢！但我终于突破25名魔咒了，我看到成绩单的时候都不敢相信。”
江怀北其实也是松了一口气的，他换座位的条件是帮助苏楠进步5名。他看向苏楠，语气不容置疑。“下次，前20名！”
苏楠摇了摇江怀北的手背，“江老师，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严肃。”然后他顺势将指头放在江怀北嘴角两侧，硬拉出一个微笑弧线。
暮色渐浓时，胖子背着书包，攥着那本错题本走出了A班，这是高三第一次A班有人考出去，大家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走廊公告栏里，百日誓师的红幅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破茧”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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