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陵被夏蝉引着进殿的时候,四周都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待夏蝉退出去之后,宫殿内就只剩下了长公主沈妙安和身为宫女的李青陵。
烛火跳动着,显得极其焦躁不安,就像李青陵此刻的心。
“李青陵,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沈妙安从跪着的蒲团上起身,却只是面向佛像而不转身看李青陵。
李青陵深吸一口气,幽幽道:“宫女。”
沈妙安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将手串重重拍在了桌子上,突兀的声响在空荡的殿内回荡,惊起李青陵一身鸡皮疙瘩。
“放肆!你还知道你是一个小小宫女!竟然敢在昭阳殿外出言冒犯本公主?”沈妙安的声音带着怒气,此时的她已然转过身,而李青陵能完全看到她带着杀意的眼神。
这与自己那天看到的长公主简直不像同一个人,初见面时的她看着人淡如菊,而现在的她,则带着杀伐果决的锐气。
李青陵不清楚其中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但此刻的夏蝉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容不得她多想,如雨点般的耳光便接连落下。
“那日本公主第一次见你便知,你连做宫女的资格都没有。”沈妙安自顾自的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新的佛珠手串,而后手里传出佛珠相互碰撞的声响,那声音如蚂蚁般啃噬着李青陵的心脏。
“你的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尊敬,甚至还上下打量观察着本公主。”沈妙安给了夏蝉一个眼神,随即她便停了手,但这时的李青陵大概已经挨了三十多个耳光,嘴角也隐隐沁出了鲜血。
李青陵很想质问沈妙安为什么这么做,不仅仅是因为燕国有明确律令规定宫中宫女即使犯了天大的错也不许打脸,更是因为她们不久前才刚刚成为合作伙伴。
但她忍住了。
这些耳光忽然让她意识到,在这个时代,皇权就像是一座不可撼动的大山,而面前的沈妙安正是这种权利的所有者之一。
螳臂当车终究是南柯一梦,此刻,她必须低头才有一线生机。
见李青陵不说话,只是默默低着头颅,沈妙安便知自己今日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
“或许你想问本公主,那为什么还要放你入宫。”沈妙安放下手中的珠串走到李青陵面前,而后再次示意夏蝉退下:“本公主欣赏你的这种锐气。”
“不畏权贵,暂且这么形容你,这点很好,让本公主觉得你有进一步往上走的能力。”沈妙安下一秒却话锋一转:“你在人群中装愚钝,很聪明,但却不收敛自己的锐气,跟那个楼双玉一样,这种锐气到头来只会害了你们。”
“今日你顶撞的是本公主,那明日是谁?太后?皇上?你觉得你有顶撞的权利吗?”沈妙安先是用手擦去李青陵嘴角边的血渍,而后用力的攥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李青陵的下巴被攥的生疼,眼角隐隐泛起泪花,可哪怕是这样,沈妙安也不愿意松手。
“今日这些痛,就是要你记住,在没有足够的权利和地位之前,你所有的锐气都只会化成尖刀利刃刺向你自己,滚回去好好反省反省。”沈妙安说完的下一秒便松开了手,随后一甩袖,便阔步离开了大殿。
夜是那样的静,烛火依然在跳动着,但此刻的李青陵却觉得它们比原先烧的更旺了一些,不为别的,只因为她的心此刻也正在熊熊燃烧。
烧的不是怒意,是志气。
回掖庭的路上,李青陵在想自己当时的愚蠢,居然会追着一个站在权利至高顶峰的人要答案,或许一开始跟她合作就注定了无解,只是如今不仅自己挨了三十几个耳光,还害的楼双玉如今遭遇不测。
哪怕李青陵费劲千方百计去打听楼双玉的消息,但关于长信宫的事情宫内人人都避之不及,就连一向有主意的吕兰心此刻也哑了火。
再听到她的名字,是女官考试前的前一天。
皇上下旨,册封楼双玉为楼才人。
李青陵呆呆愣愣的站在宫门前,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吕兰心用手肘推了推李青陵:“怎么了?瞧你那样,该高兴才是啊,这样,我给你些好处,你帮我多在楼才人面前说说好话……”
李青陵来不及听吕兰心说完,直直的便朝又春苑赶去。
到门口的时候,李青陵的双手都止不住的颤抖,直到看见柳春燕搀扶着楼双玉出现庭中央,便整个人直接僵直。
楼双玉看见是李青陵,显然也有些错愕,但很快还是恢复了笑意,招呼着李青陵往里进。
手指触碰到温热的茶盏,李青陵才有些许真实的感觉。
屏退了旁人,内室之中,楼双玉紧紧攥住了李青陵的手。
一时间,二人相顾无言。
“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李青陵率先打破了沉默。
楼双玉目光在茶盏上流转,将手中的帕子绞了又绞,恨不得直接绞碎了它,说话时的声音都在颤抖。
“那日,把我从火场里救出来的人,是皇上。”
李青陵在长信宫起火的那日便有了自己的判断,但当她再一次从楼双玉口中得到真实确切的答案的时候,她承认她还是有些头皮发麻了。
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一个宁死都不愿意成为皇帝妃子的女人,却偏偏在生命最危难时刻被皇上所救。
但没人说被救命以后就一定要以身相许,楼双玉又是如何成为皇帝妃子的?
对上李青陵不解的目光,楼双玉心中的痛又加剧了几分。
“来了长信宫以后,不少人也因我脸上的红斑而对我生出些许多异样的眼光,我开始慢慢服用那菊花所泡的茶水解毒,但没想到陆芳华见我脸上的红斑可消,便动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还没到皇上选秀的日子,但家中实在又盼着出头的机会,这才不得不入宫,争取入后宫的机会,陆芳华和我都是苦命人,她做什么我都能理解她,毕竟只是为了活下去。”
“可她……”李青陵眼看着楼双玉的泪水砸在桌上:“可她竟然为了荣华富贵要置我于死地。”
年少的情真意切如梦似幻,让人就像掉进了蜜罐里,心甘情愿的踏入一个又一个的陷阱。
但陆芳华的行为约等于打破了蜜罐,还让楼双玉跪在碎片之上日夜受千刀万剐之刑。
“那日我被救之后,皇上不仅派人给我治伤,还为我解毒,虽然他没问过我,但多少对于我中毒的事情还是知道些眉目的,此后便冷了陆芳华,再也没去看过她。”
“青陵,那一瞬间我既高兴又痛苦,你说我是不是病了?”
对上楼双玉充满迷茫的双眼,李青陵的嗓子眼却像被堵住了一样,说不出半个字,只能默默攥紧楼双玉的手。
此刻所有的安慰都像是徒劳,谁又能真正对他人的经历感同身受,很多时候都需要亲历者自我的释怀,过多的言语只会成为一道枷锁,深深困住她内心那个真正的自我。
不曾想,楼双玉接下来的话,却打破了李青陵此刻内心的沉痛,带给她更多的是内心的震撼。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那日,长公主殿下来看望我,我才知道,那日,皇上的到来是她精心谋划的一场局。”
李青陵闻言的一瞬间瞳孔瞬间放大,一股强烈的电流感从指尖开始流向她身体的每一处,而后惊起她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未曾同你说过,我有一青梅竹马,叫景宣的,是我家中老仆人的家生子,多年来也算学的踏实,长公主答应我,只要我帮她办成了事儿,就帮沈宣脱了贱籍。”
“天大的事儿都能与我商量,为何要选择这种方式……”李青陵的声音都在颤抖。
“来不及了,众目睽睽之下我被皇上抱回了寝宫,这事儿是怎么瞒也瞒不住的。”
“再者,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等到陆芳华诞下皇子,复宠之事指日可待,届时我如果还是一个小小宫女,你觉得她还会放过我吗?”
楼双玉流着泪,嘴角却带着笑意,望向李青陵,那笑显得是那样的讽刺。
“我认命了,前半生受家族供养,后半生就熬死在这深宫之中也罢,有得有失,正常,至少他好好的。”
说到景宣的时候,李青陵从她眼中捕捉到一丝真诚的快乐。
沉默半晌,李青陵才问道:“长公主殿下要你做什么?”
楼双玉擦去脸上的泪,眼神比刚才更坚定些:“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第一个任务是等你来,然后把真相告诉你,最后,长公主殿下叮嘱你,如果也想入她的局,便一定要通过女官考试。”
李青陵想不到,沈妙安竟有如此收买人心的能力,轻而易举的便让一个誓死不肯入宫的人为她在后宫卖命。
但李青陵也不怕,区区女官考试,本身也在她的计划当中,为这一刻,她已经准备了整整一个月。
谋士以身入局,举棋胜天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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