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恭喜你啊!什么时候办婚礼?”

姐姐低下头,用了细小的声音说了时间:“这个星期天。”她的手指绕在咖啡杯的手柄上,做了抹灰的工具,将那手柄的拐弯处抹了个干干净净。

敏珁并没有听清楚,礼貌性地“哦”了一声,轻啜一口咖啡,也将手指绕在咖啡杯的手柄上,一点一点地抹着杯上的浮灰。

咖啡店有些冷清,寥寥可数的几个人各据靠窗的座位,却不看窗外的风景,只专注于手机、电脑、平板。有人拿了一本书垫在脑袋下安睡良久。外卖小哥推门而入,带进了一股冷风,迅疾又推门而出,带出了一股热流。街上偶然的人声传进店内,也只是像嗡嗡的蜂蝶,并不能听清那些话里的内容。

咖啡被一点一点饮尽,敏珁伸了大拇指轻轻抹掉杯沿处留下了淡淡的唇印,偷眼瞧见了对面坐着的姐姐也正在悄悄地抹除了杯上的痕迹。

“敏珁,能帮忙当我的伴娘吗?”

敏珁语塞,没料到一阵沉默过后会是这样的问句。这位姐姐明显看出了敏珁脸上的抗拒,也觉察到了敏珁的为难,却是一再坚持:“帮帮忙,好吗?”敏珁听不得这样的语气,像是旧电影里可怜的乞讨者。

这位姐姐的性格一向很好,不讨人厌,与之相处很舒服。但敏珁与她只是泛泛之交,虽是认识了一年多,但真正面对面相处也只有去年的那一个多月,其它时间只不过是网络上的“点头之交”,若是逢年过节发个信息或是朋友圈点赞,这倒没什么,可是现实中当伴娘,确是强人所难。

敏珁这一下子也懵了,没敢抬头,怕与姐姐的眼神有所接触;更没敢接话,怕误会了姐姐的意思。

“我三十四岁了。”

敏珁从不认为年龄是结婚的绊脚石。

“我周围的朋友都结婚生子了,轮到我结婚,是真的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当伴娘了。”姐姐突然自嘲起来,“手机一响,我就知道会是谁找我。结婚那天的酒席,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起场,只好拜托爸妈的老同事老朋友了。”

敏珁听到了鼻腔堵塞的声音,她更不敢抬头了,索性将头埋的再低一点,直直地盯着空空如也的咖啡杯,杯底映出了自己的脸,五官飘忽不清,有时美丽,有时丑陋。

“我知道你是化妆师——哎呀,结婚这事儿真麻烦,有好多好多要准备的。其实我真不想结婚——嗐,你听我这说得都是些什么啊。”

鼻腔中的堵塞声更强了。

“新娘子就应该是漂漂亮亮的,没什么可麻烦的。”敏珁觉得如果自己再不出声的话,在礼貌上就过不去了。

“你同意了?”姐姐赶紧将话堵住。

敏珁定定地看着这位姐姐,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姐,婚礼的事都办妥了吗?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姐姐摇摇头:“就是缺个会化妆的伴娘——现在这个问题也解决了。谢谢你啊,敏珁。”

斜阳的余晖映在姐姐的脸上,敏珁只感到一片惨然。她撇头向右望去,正好可以望得见咖啡店落地玻璃窗外的风景。夕阳给这初冬时节带来了一丝温暖,橘红色的光线衬得这所城市多了一丝祥和。今天的余晖似是被放大了尺寸,竟然能够映射得如此之远,给了这咖啡店一截彩虹似的光,姐姐的脸成了一颗圆圆的橙。

婚礼化妆师,忙起来的时候可谓是天昏地暗,没有休息节假日,工作时间超过十小时。敏珁做的是自由婚礼化妆师,需要自己对接合作的婚庆公司或是新娘个人,更谈不上轻松。凌晨三四点开始跟妆是常有的事;出外景时,夏天热死冬天冷死。有的还得提前一晚住到新娘家,比如这位姐姐。

敏珁睡不着,迷迷糊糊睡到凌晨一点就再也睡不着了,起床穿衣收拾化妆包。这位姐姐也睡不着,坐在梳妆台前发呆。她仿佛与房间外的亲友是两个世界的人,从她身上完全感受不到应有的喜悦。

敏珁从门缝里向里看,看到了落寞的身影。她轻咳了一声,敲了敲门。姐姐立马回了神,转过身来,强笑道:“家里太吵了,是不是睡不惯?”

“习惯了。”敏珁的眼神注意到姐姐的双手是慌乱的,似乎是在隐藏什么东西,梳妆台上有一个小木盒,应该是临时摆上去的。无论是颜色还是款式,都与这房间的摆设不搭边。

“是,这场面,你可见得多了。”姐姐忽然换了轻松地语气,“一会儿要包饺子,你得多吃点儿。嫁女儿嘛,滚蛋的饺子。”

敏珁慢慢走到姐姐的身边,轻声劝道:“是不是一夜没睡啊?”

“我脸色是不是很难看?黑眼圈是不是很重?”

“怎么会难得到我呢?姐,今天你做新娘子,是生命中又一个重要的时刻,一定要开心啊,不要给额头长皱纹的机会。多笑一笑。笑容多了,人也会更好看,比这些化妆品有用多了。”敏珁打开化妆包,眼睛睨着梳妆台上的小木盒,好奇里面装了什么要紧东西。

话是这样说,但事实完全不是的。这位姐姐不仅笑得少,而且还是敏感性皮肤,化不了妆。水乳一上脸,防晒一涂抹,眼睛就发沉;粉底一扑,眼睛就彻底睁不开了。若是一意孤行,整张脸就跟被蜜蜂蛰了似的。敏珁不怕,自有办法,一面补妆,一面给姐姐心理暗示:“姐,你要多笑。笑是最美的妆容,是无与伦比的护肤品。”

姐姐对着镜子调整着嘴角的弧度,突然拦下了敏珁,拉着敏珁的手久久不放开,却也不说话。敏珁的手上突然起了一阵凉意,她低头一瞧,有几滴泪落在了手背上。她是不会哭的,那么眼泪就是这位姐姐的眼睛里淌出来的。敏珁疑心姐姐有婚前恐惧症,觉得她好可怜。

“我的价值好像只有这一点了……”姐姐真的哭了,语焉不详。敏珁不好意思问刚才说的是什么话,只好装作没注意。

姐姐的伴娘只有敏珁一个,也不见其他女伴。新郎接亲的时候,没有拦门,没有玩笑,没有恶搞。流程很简单,一行人直接进屋。

新郎不是敏珁去年在健身房见到的那位。那位男朋友比较殷勤,隔两三天都会到健身房接这位姐姐,时不时地会去附近的餐馆吃饭。但二位给人的感觉似是不太熟,有意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好像也无话可说,只是为了应付谈恋爱的步骤。现在的新郎,与这位姐姐也不太亲密,这婚礼越看越像是古时的盲婚哑嫁。

好在这位姐姐大大咧咧的性格,自己也觉得婚礼的氛围不太协调,强打起精神与新郎开玩笑,无奈新郎不解风情,丝毫不接这位姐姐的茬,使得气氛更僵。姐姐不泄气,又开了句玩笑:“抱着我走呗。”

这句话使得气氛高涨,站在一旁的敏珁有些期待,又有些好玩儿,便适时地鼓掌起哄:“抱一个,抱一个。”新郎很不情愿,脸色瞬时一黑,露出严肃的神情,语气里竟带了威胁:“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敏珁讪讪地,拍掌的手停了下来,她注意到那新郎在回头时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那里面有着警告的意味。她有些害怕,又有些委屈,更多的是寒冷。偷偷地瞥一眼那位姐姐,眼里盈了泪。

姐姐没说话,跟在男方一行人的后面走了。

敏珁舒了一口气,心里头依然觉得堵得很,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跟在姐姐的后头亦步亦趋。

整场婚礼,敏珁像是木头人一般。她的眼神几乎不离这位姐姐,却是空洞着一双眼。她莫名地为这位姐姐感到不值得,很遗憾自己没能说点有用的话。一切都只是自我感觉,又没有切身经历,即使说了劝慰的话,也是寡淡无味的,反而适得其反。信任她的人会觉得她是在无病呻吟,反对她的人会认为她是在无理取闹。只是敏珁坚持一个观点:其实有的人是不适合婚姻的,讲迷信也好,说现实也罢。若是不想结,旁人就不要做出逼迫行为。勉为其难的事,少做为妙。

姐姐的婚礼在下午两点结束,没有晚场,当下找了房间换下了婚纱,着了便装。她见敏珁没有胃口,又跟酒店要了一碗清粥,一定要敏珁喝光了才能走。

“昨晚没休息好,胃口也不好。喝碗清粥润润肠胃,可不能空腹这么长时间。”

姐姐开车送敏珁回家,路上叹了气,说道:“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敏珁吸溜着鼻子:“没事儿,朋友嘛,帮帮忙,应该的。”

车子停在大马路上,距离敏珁家还有两个路口。姐姐递过来一个礼盒,又强调了辛苦的话:“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这是伴娘礼盒——要你破费了。”敏珁的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梳妆台上的小木盒,好奇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要紧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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