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南柯耸了下肩：“怎么听遇到你都是好事。”
她趁机抓了下腿：“除了被虫子咬的这部分。”
邢宸愣了好一会儿，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有被别人说是“好事”的时候。
南柯看了他一眼：“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邢宸。”
南柯轻笑了一声：“咱俩有缘啊，我是南柯一梦，你是星辰，名字都这么有诗意。”
“耳朵旁，宝盖头的宸。”
南柯笑笑：“好吧，我知道了。”
很快，车子回到了镇子上。
邢宸帮南柯指路，到了吃饭的地方，发现只有一家饭馆还开着门。
小馆子，看起来卫生堪忧，邢宸看出了南柯的为难。
“我们这儿关门早，我看你车上有泡面，不如就吃那个吧。”
南柯摇摇头，“走，下车。”
他们一起进了小饭馆，南柯问邢宸想吃什么，邢宸摆摆手：“我什么都吃，没有忌口。”
南柯又笑了：“这么好养活？”
她拿着菜单看，时不时蹭蹭腿。
邢宸注意到镇子上还有一家药店开着门，想着可能可以买到酒精，但是他没有钱……
他在想要不要提醒南柯一下。
邢宸还以为南柯会先去医院或者药店，没想到她会先带他来吃饭。
点完了菜，邢宸跟南柯说旁边有家药店。
“我看到了，那时候他们正在准备关门，现在应该已经关了吧。”
南柯面对他时嘴角向上：“没事的，反正死不了，小事儿。”
“刚才去买个酒精什么的就好了。”
“我比较饿。”
南柯说：“不知道这家店是不是也打算关门，先解决温饱问题比较好。”
邢宸下意识摸上了肚子，饭店里都是食物的味道，他也很饿了。
“你多大啊？”
“十五岁。”
南柯笑笑：“那你得叫我一声姐姐。”
邢宸没搭话，南柯仰着脑袋算起来：“十五岁……那你今年应该……初二？”
“初三。”
邢宸开口纠正。
南柯看着他眨了眨眼：“快中考了呀。”
她眯了眯眼睛：“你学习怎么样？”
那是邢宸的痛处，听到南柯问出这个问题他已经开始难过了，看到对方的眼神，邢宸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陷入了巨大的情绪漩涡之中。
一瞬间，悲痛，难过，委屈，统统涌上心头。
邢宸感觉到自己可能马上会哭出来，立刻低下了头。
他慌了，南柯也慌了。
“你别哭呀，学习差也不用哭啊，我学习也一般，真的，你看我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我高考都抗过去了，现在已经在读大学了，等你读大学的时候就知道初中根本不算什么事儿。”
南柯一边安慰他一边往他手里塞餐巾纸。
邢宸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试图让不甘心的自己接受他不可能上大学的这个事实。
他缓了好久，觉得差不多了才抬头看着南柯。
“谢谢。”
南柯连连摇头：“今天怎么都该我对你说谢谢，真的，是你帮了我，如果遇不到你我一个人还不知道要在那里待多久，如果遇到的人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
邢宸默了默，以南柯的长相，她的担心很有道理。
而且他在镇上念书，这么多年了，也没遇到这么年轻的女孩子自己开着车往山里跑的。
她的车那么干净，看起来就不便宜，她孤身一人出现在这个地方，简直就是在考验人性。
“你是从哪里来的？”
“从市里。”
南柯说：“开车过来开了两个多小时呢。”
邢宸依然好奇她为什么来。
“闲着没事做，不想上课，随便逛逛。”
南柯说：“我在网上看到有人在你们这儿采风，提了一嘴风景不错，就来了。”
邢宸满眼都是羡慕，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南柯，可以开着车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多么自由。
……另一种意义上的，真正的自由。
南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宽慰他道：“你年纪还小，现在又正是关键时刻，等到大学，到那时候你家里人肯定就不会管你多么严了，那时候你也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邢宸只能苦笑。
南柯眼也不眨地看着他，问他怎么了。
邢宸很想一股脑地把自己的事情全部告诉这个认识不久的陌生人。
她看起来美好，善良。
最重要的是，今日一别，他们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
如果自己哪天悄无声息地死去，这个残酷的世界中好歹还有一个人记得他的事。
不过邢宸只是那样想了想，最终他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对着南柯只是摇了摇头。
南柯也不再多问。
上菜了。
邢宸发现南柯吃的很少，还吃的很慢。
他以为那是南柯的习惯，但填饱了自己的肚子以后，他意识到南柯其实是在迁就他。
南柯看出了他很饿，但也是真的嫌弃这里。
邢宸觉得那些菜都挺好吃的，他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好吃的东西，但他知道，南柯一定不觉得这些东西好吃。
两个人，南柯点了五道菜一个汤，邢宸吃了很多也没吃完。
看着那些剩菜，他觉得好可惜。
南柯看他放下筷子，自己也放下了：“吃饱了吗？”
邢宸点点头，南柯看出他在想什么。
“要不要打包带回去？免得浪费。”
邢宸顿了顿，摇了摇头，他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你要不要带回去？”
南柯摇头，她笑得很和善：“我好像吃不惯这里的菜。”
邢宸也不拆穿，点了点头。
南柯付了钱，两人一起出门。
邢宸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他看着南柯的背影想，自己总不能跟着她走一辈子吧。
已经很晚了，南柯该回家了。
南柯发现他没有跟上来，疑惑地回头，笑着对他招了招手。
“跟上啊，我送你回家。”
邢宸怔住了，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发出声音。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跟着南柯上了车。
就算明天死了，也吃了一顿不错的饭，还遇到了一个漂亮姑娘，挺好的。
邢宸想。
“你家在哪儿？刚才遇到你的那地方附近吗？”
邢宸看了南柯很久，没有出声。
他在犹豫是撒个谎跟南柯随便说他去学校住还是他家在别处，然后随便指个地方让南柯到时候放下他就好。
“喂，你别想糊弄我，我得见到你的家里人把你接回家了才放心。”
邢宸呆了一下，没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深吸一口气：“我没有家，也没有家人。”
这个时候南柯的表情还很正常，她还以为这是小孩子的气话。
和家人闹了矛盾谁都会说出几句这种话来。
但偏偏邢宸不是在说气话，他只是在陈述事实。
“好啦，等你长大后就会发现跟父母的争吵不算什么，明年的今天说不定你都不记得今天发生了什么，只是现在把它当一回事看待罢了。”
南柯还在劝他。
邢宸坐在车里，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安全带的边沿。
他抬头看向南柯。
“我爷爷死了，爸爸不要我了，从我小学就失踪了再没回来，妈妈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大伯二伯他们跟我说，等我读完了初三要我自己想办法……”
南柯微微长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你是在说气话还是在开玩笑？还是在吓唬我？”
邢宸还没说话，南柯被气笑了。
“让你自己想办法？想什么办法？活下去的办法吗？”
邢宸愣住了，他没想到南柯抓住了这个重点。
“你家里那些大人是怎么回事？就没有一个……”
南柯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没有一个正常人吗？”
邢宸舔了下嘴唇，他把表姐今天才告诉他的消息告诉了南柯。
“我对她来说，现在只能是个累赘，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最后几个字音量极小，他说得非常没底气。
“你身上有钱吗？”
南柯眼也不眨看着他问。
邢宸摇头。
“也没有手机？”
还是摇头。
南柯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前方，街市上的店铺几乎都关门闭户了，有零星的灯光从窗户透出来。
邢宸在南柯沉默的时候很紧张，他的手心里全是汗。
他不知道南柯想做什么，会说什么。
对方也只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邢宸想，或许她会施舍一些钱给他。
邢宸决定好了，如果南柯愿意借他一些钱，哪怕只有一点点，只要让他能延续一段时间正常的学习和生活，自己挣了钱会加倍还给她。
突然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如果南柯愿意帮他一把，等他中考以后，他就出去想办法赚钱攒够高中的学费，或许学校有相应的政策，他的学费还能便宜一些？
就像南柯说的，他上了大学以后什么都会好的。
南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邢宸紧张地攥紧手指。
她会不会什么都不做，让他下车呢？
邢宸没忍住咽了下口水。
“你学习怎么样？”
“全校第一。”
南柯笑了，邢宸不记得她今天笑了多少次，但记得每次都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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