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背叛

桐城的雨一下就是好几天。

大雨令庄姝推迟了自己的计划,她这几天几乎没干任何事,只倒腾着住的地方。

这处小院不大,胜在布局好。院墙边还种着一排夹竹桃,红色的花朵镶嵌在被雨水冲刷后的绿枝中,平添了几分春意。

这抹春意,险些让庄姝都忘了又是一年秋。

悠闲地坐在门口,手中是刚温好的浊酒,不烫不凉。

庄姝惬意地观赏着院中雨景,她近乎贪婪的在享受着这难得的清净。什么都不用想,只是单纯过着自己的日子。

深巷中又响起了豆腐的叫卖声,那是一位老伯,几乎雷打不动的每天都出现在桐城的大街小巷。

庄姝在他那买过几次,豆腐白嫩腻滑,口感甚好。当时还好奇下雨天为何要出来,不免多问了几句。

彼时,老伯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声如洪钟,很是响亮。竖着大拇指,自豪地看着自家豆腐,说着:“不是我自夸,这桐城上下,我老白豆腐坊做的豆腐就没有人不喜欢。”

因为客人的喜爱,不论刮风下雨,下霜落雪,老伯十年如一日,甘之如饴拖着自家的豆腐游走于街巷。

“豆腐,豆腐。”那道叫卖声越来越近了,庄姝轻抿了口薄酒,神情期待,全神贯注像是在等待着一些好玩的事。

果不其然,随着老伯临近,隔壁院子里一道稚嫩的童声响了起来,他喜滋滋地叫着:“奶,奶,白胡子老爷爷来了,快来去买,去买。”

隔壁院子随即传来一阵脚踩进水坑的声响。

“作孽哦!虎子回来,这么大雨天,瞎跑什么。”老太太追了上去,喊声震天,“造孽哦!这下好了,衣服又湿了,等你爹回来,看他不揍你一顿。”

“奶奶,豆腐,豆腐。白胡子老爷爷要走了。”童声直叫,着急得又蹦又跳。

“整天就是豆腐豆腐,你这脑子就是吃豆腐吃坏的。”奶奶骂骂咧咧,但还是叫住了白大爷,称了两大块,提着男童冒雨回家去了。

“这是最后一次,任你怎么哭,我明天都不买了。”

才怪。庄姝简直想笑起来。

自她在这住下,隔壁一家委实贡献了很多乐趣给她。鸡飞狗跳虽谈不上,但这闹腾的小男孩折腾出的动静倒是让这幽静的小巷多了一分热闹。

不是撑着伞在院子里踩水坑玩,就是淋着雨满院子找蛐蛐。有一次隔壁的动静闹得大了些,庄姝一个人也无聊到快发霉了,拿了把伞和椅子,往院墙一摆,就踮着脚从墙头探了过去。

这一看可简直是大开眼界,小男孩全身脱得精光,在院子积水处翻滚的不亦乐乎。当时虽是毛毛细雨,但落在肌肤上却能感受到它的寒凉。

庄姝还没来得及叫小孩回去,他爹就下工回来了。随后“父慈子孝”的动静,庄姝歪头想了想那天的动静,应该持续半个时辰了吧。

被打后小男孩倒是安分了一两天,只在卖豆腐经过时,才有声响传来。

倒也是个磨人精,庄姝眼中冒出笑意。不过,没她那个烦人精哥哥闹腾就是。

小时候就喜欢到处捉弄吓唬她,知道她最怕蛇了,还敢抓着一条往她脖子上套。长大后反而更过分了,还敢跟她玩失踪。

笑意渐渐消散,女子漆黑的瞳孔慢慢失去了焦距。庄姝摩挲着手中的酒杯,思忖着,应该有三年多了吧,她已经三年多没有见到庄鹤卿了。

所有人都说他死了。可庄姝从来不信。

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凉州城,淮王府。

柳深竹一经回城,连自家府邸都无意回去,径直来到了淮王府。

跟着管家,步履匆匆地走过垂花门楼,穿过重重回廊,终于在淮王寝室停下。

施尚掀起帘栊让柳深竹进去,他与其余侍卫一左一右站立在门外。

“子清。”柳深竹方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脚步不停地绕过屏风,声音的主人正半卧在榻上。

“你简直是在胡闹。”明明还比谢隐小三岁,这皱着眉头,训斥的模样,像极了淮王和柳深竹的恩师。

淮王不怒反笑,瑰丽的脸上满是笑意,眼神却镀着一层冰:“你这神情越来越像陆离那糟老头了。”

听到陆离这个名字,柳深竹面色一僵。淮王见此,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移开话题:“怎这么久才回来。”

按理来说,从京华城到凉州的距离快马半月即到,纵使走偏道,一个月也可以到了,可偏偏柳深竹走了近一个半月。

“路上出了点状况,又载着人,速度慢了些。”对于庄姝的存在,柳深竹不想隐瞒,也瞒不住。

他在凳子上坐下,眼神关切,盯着谢隐身上的伤口:“真无事?”

“真无事。”事情的经过施尚肯定全部告知给他了,淮王抬手示意了下,"瞧,这不是好好的。其实早就恢复的差不多了,但你没回来,我只好继续卧病在床了。"

“好在侍卫手快刺偏了方向。”否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柳深竹一路想来都在后怕。

谢隐摸了摸自己的心脏,渐渐敛起笑,肃起面容:“此事确实是我大意了。我也没想到这府邸居然还有她的探子在。”

当时情势危机,各路人马都在找寻柳深竹二人,为了分散京城的注意力,他只好设下这把局。只是没想到,他那好嫂嫂的手居然能伸得这么长,这棋子埋得如此之深。

“子清,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淮王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吐出,眼中燃烧着浓浓的憎恶和不易察觉的伤感。

柳深竹亦是如此,眼底浮起痛意。当听到在背后把淮王推向剑尖的是老师陆离时,他甚至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谢隐有多尊重和爱戴这位亦师亦父的老师,柳深竹皆看在眼里。对于这位给他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师,柳深竹内心的敬重和孺慕不比谢隐少。

可事实就是如此。他们最信任的人背叛了他们。

“他在哪?”柳深竹眉宇郁然,凤眸黯淡。

谢隐语气淡淡:“死牢。”

“我去见见他。”

“也帮我见见吧。”

男子悠长的叹息仿若催命符,柳深竹全身微微一震,默无一语地走了出去。

一门之隔,门外是艳阳当空,生机满满。门内是昏暗阴森,死气沉沉。想来,这天下的牢房皆是一样。

即使柳深竹曾在牢狱九死一生,但他从未像今天这般讨厌排斥一个地方。

柳深竹神经紧绷,手提着食盒步履沉重地走在过道上。

烛光幽暗,他走了许久,直到走至牢房深处,才终于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隔着些距离,柳深竹默不作声,面上是显而易见的迟疑。

时间在牢房悄悄流逝,残烛又矮了半截,一直不动的男子缓步走了过去。

“老师。”柳深竹轻声呼唤。

听见男声,牢房内盘腿而坐的人睁开双眼,年岁虽大,眼中却无一丝混浊。看得出淮王并没有苛刻这位已经背叛了他的恩师,老人家精神不错,陆离笑道:“平安回来了。”

差役把门打开,柳深竹跨步进去。在陆离对面坐下,把手中食盒打开,“还没吃饭吧。这些都是您喜爱的。”

陆离没有说话,只看着柳深竹的动作,案几上逐渐布满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大多是甜的。

陆离心中了然,眼带欣慰,“难为你还记着。”一语话毕,从容提起筷子悠哉悠哉吃了起来。

柳深竹在旁闭嘴不言。

待陆离放下筷子,他似是没有遗憾,又见柳深竹布满风尘,面色疲惫,“奔波了这些时日,你回去好好休息。听说你在庄家受了刑,牢房阴冷,你本就重伤初愈,不便久留。为师能见上你最后一面,也无憾了。至于王爷……”

陆离一贯平静的脸上出现愧疚,“终是我对不起他。”

“老师为何如此?”柳深竹终是忍不住质问出声,他越想越不解。“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

话未说完,就被陆离微笑打断。他不紧不慢倒出一杯酒,迎头对上柳深竹的目光,“子清啊,自古忠义难两全。我做到忠,这个义却是守不住了。”

“知遇之恩,陆某不敢忘却。想必你能理解我。”

太皇太后与他,就是淮王与柳深竹。穷困潦倒之时,是太皇太后给了他乘风而起的机会,他又怎能出尔反尔。

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对于淮王,陆离泪目,举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王爷于我亦是有恩,是陆某对不起王爷的厚爱。”

“你可记得,你曾问过为师,酸甜苦辣咸中,为何偏偏钟爱吃甜。”陆离怅然:“因为甜食能让我忘却曾经所遭受的苦难,能让我高兴。”

“子清,别学为师,好好记得你的来时路。”陆离做不到的事,他想柳深竹能够一直做到。

语毕,酒杯落地而碎,桌上的菜温热未凉。

柳深竹走上前去,合上恩师的双眼。他定了半晌,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仿佛幽灵般踽踽独行出牢房大门,暖阳照在身上,柳深竹却觉得被心中的暗影隔绝。直到面前出现了一道身影,柳深竹恹恹抬眸:“你怎又来了?”

淮王朝牢房看了眼,神色莫名:“走吧,边走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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