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墙内的空气开始扭曲,像盛夏路面蒸腾的热浪。
三个孩子漂浮起来,脚尖离地三寸,头发无风自动。
他们同时抬起右手,掌心朝外贴在玻璃上,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青黑色血管。
“水鬼的灵体现在依附在孩子身上,它们正在适应宿主,”老潮的蹼爪按在玻璃墙某个隐蔽的凹槽上,墙体内的符文次第亮起蓝光,“最多两小时,这些孩子就会完全水鬼化。”
姜晚的剑尖微微颤动,金光在剑身上流淌:“有什么办法把水鬼灵体驱除出去?”
老潮转身走向屋内最大的那个柜子,从暗格中取出一套奇特的装备:“水鬼的本体不能离开水,找到它们的本体,本体上有孩子的心头血,摧毁心头血,灵体自会回归本体,孩子身上的标记也会彻底消褪。”
他把那套装备抛给姜晚,那看起来像是潜水服,但材质似皮非皮,摸上去有活物般的温度。
更奇怪的是,当姜晚的手指触碰到它时,装备自动调整了大小,完美贴合她的身形。
“鲛绡衣,”老潮观察着玻璃里的三个孩子,“用深海火山口的特殊纤维编织,能抵抗水鬼毒液,小林子给你的鳞片吊坠,能帮你在水中呼吸。”
姜晚去旁边的盥洗间里快速换上鲛绡衣,握着长剑走出来。
玻璃墙内传来指甲刮擦的刺耳声响。
小荷——或者说占据小荷身体的东西——正用变得尖利的指甲在玻璃上刻画某种符号,每画一道,玻璃上的光泽就暗淡一分。
“抓紧时间,”老潮提着鱼叉,“从后门下水,本体不会离太远,肯定藏在湖底什么地方。”
后门打开,月光下的湖面漆黑如墨。
姜晚最后看了一眼玻璃墙内的孩子们——他们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乳白色,嘴角裂开到不可思议的弧度,正在同步重复着小荷的画符动作。
老潮纵身跃入水中,几乎没有水花。
姜晚紧随其后,鳞片吊坠在入水瞬间散发出淡淡蓝光,在她头部形成一个透明头罩。
她发现自己在水中呼吸毫无障碍,而且视线比在陆地上更清晰。
水下世界远比想象的复杂。
靠近湖心岛的水域布满珊瑚状的构造,但不是天然珊瑚,而像是某种人工培育的生物建筑。
老潮游动的姿势优雅高效,蹼足每次摆动都能推进很远的距离。
姜晚靠鲛绡衣的助力系统勉强跟上。
“这是……”她在水中居然能正常发声,声音毫无障碍的传进老潮耳朵。
“我建的生态系统,”老潮的声音直接回响在她耳边,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让这片水域的微生物正常生长。”
他们绕过一片“珊瑚林”,前方出现几艘沉船的残骸。
那些船只年代各异,最古老的像是明清时期的木船,最新的则是上世纪末的货轮。
所有沉船都被一种黑色苔藓覆盖,苔藓中隐约可见蠕动的影子。
老潮示意姜晚停下,从腰间取出一个发光海螺,螺口对准沉船群,发出人耳听不到的高频声波。
刹那间,无数条鱼从船骸中窜出,形状各异,大小各异,颜色各异。
姜晚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种类的鱼。
“这些都是湖心岛的守卫。”老潮的精神传音紧绷,“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
突然,所有的鱼同时转向同一个方向,然后仓皇逃窜。
湖水剧烈震荡,远处几个庞然大物正快速逼近,正是刚刚追逐船只,被老潮用海螺赶走的傀儡。
“它们一定是在看护水鬼本体!”老潮掏出海螺,“我把它们引走,你去沉船那里找水鬼本体。”
老□□起海螺,故意放慢速度引诱傀儡们远离沉船区。
姜晚趁机潜向最大的那艘沉船——一艘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货轮。船体侧面有一个巨大的裂口,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撑破的。
进入货轮后,光线骤暗。
鲛绡衣自动增强视觉,将环境渲染成幽绿色。货舱里堆满锈蚀的集装箱,其中一个被改装成了某种巢穴,外面覆盖着半透明的膜,像昆虫的卵囊。
姜晚的剑在水中依然灵活,金光划过,卵囊应声破裂。里面涌出浓稠的黑雾,瞬间污染了周围水域。
鲛绡衣发出警告的震动——检测到高浓度毒素。
黑雾中浮现出三个模糊的水鬼影子,躺在由骨骼和珊瑚构成的架子上,水鬼胸口的位置有一团细若发丝的黑线,里面裹着一滴鲜血。
“水鬼弄到孩子的心头血……”姜晚盯着黑线里面的那滴鲜血,若有所思,“通过心头血附身在孩子身上……”
脑中有什么疑惑一闪而过,但此时她没时间多琢磨,现在必须让水鬼的灵体离开孩子,回归本体。
她正要上前摧毁心头血,身后水流突然异常涌动。
姜晚本能地侧身,一条布满吸盘的手臂擦着她的脸颊划过,转身看到一个水鬼朝她攻来。
“不许……碰……”水鬼的发音含糊但可辨,“你们……统统去死……”
剑光与水鬼的骨爪在水中交锋,激起一串串气泡。
若是在陆地上,姜晚和水鬼还有一战之力,可现在是在水下,哪怕借助鲛绡衣,她依然被水鬼逼得节节后退。
就在姜晚被逼入角落时,货舱外突然射进一道金光,精准击中水鬼后背。
水鬼发出刺耳尖叫,转身迎向新的威胁。
谢临悬浮在货舱入口,手中桃木剑闪现着金色符文,脖子上也挂着一片和姜晚一模一样的鳞片吊坠。
那是林默追着水鬼潜入地下暗河前抛给他的,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鳞片吊坠,才让他在水底潜行无碍。
他一路追来,通过共生契感应到姜晚的位置,及时出手射伤水鬼。
谢临和水鬼缠斗起来。
姜晚趁这个机会,挥动长剑,刺向水鬼本地胸口上的黑丝,想要毁去那滴心头血,但是身边水流突然剧烈波动,三只水鬼从三个方向,狠狠扑向姜晚。
谢临一直注意着姜晚那边的动静,见又有水鬼窜出,手指一弹,五雷符燃起蓝色幽光,五道雷光在水中交织成网,将姜晚护在中间。
水鬼触到雷网,发出凄厉的啸叫声,向后退去。
其中一只水鬼后退的身形突然顿住,胸口探出半截鱼叉。老潮无声无息出现在水鬼身后,手里鱼叉用力搅动了一下。
水鬼的胸□□裂开来。
鱼叉的三个尖头上燃起一溜火焰,把水鬼的躯干烧成了灰烬。
与此同时,货舱外突然射进一道蓝光,精准地击中一只水鬼,熟悉的身影破壁而入——正是林默!
他的鲛人形态完全展开,鳞片闪烁着战斗的光芒,手中握着那把骨刀。
“抱歉来迟。”林默再次挥刀刺向水鬼,“刚处理完暗河里的水鬼。”
有了林默加入,战局立刻扭转,谢临、林默和老潮各自对付一个水鬼,姜晚则借机去摧毁水鬼胸口上的心头血。
可能是水鬼的灵体感应到了危险,其中一只瞬间回归本体,暴起扑向姜晚,双爪狠狠抓向她的脑袋。
姜晚的剑尖,已经劈开保护心头血的那团黑丝,眼看就能毁掉心头血,她不想回剑格挡,错过机会,一咬牙长剑继续直刺心头血,同时侧身后仰,用肩膀去迎水鬼的双爪。
谢临一个箭步冲过来,桃木剑挡住水鬼一只骨爪,另外一只骨爪直接洞穿了谢临的手背。
鲜血顿时在水中弥漫开来,其中夹杂着淡淡金色光点。
与此同时,姜晚的剑尖刺穿那滴心头血,一团金色火焰从剑尖爆出,心头血化为灰烬。
谢临沾血的手在水中画出一道符:“天地玄黄,万炁本根……”血符成型,金光大盛,“破!”
金光如利箭射向其余两滴心头血。
与此同时,老潮的鱼叉和林默的骨刀也同时发难,所有水鬼发出凄厉嚎叫,身体在幽蓝光焰中化为灰烬。
心头血被彻底毁去,灵体回归本体的水鬼还没来得及暴起发难,就被姜晚的剑芒斩成碎块。
至此,所有来袭的水鬼,都被四人斩杀。
四个人返回岛上,东方已现鱼肚白,林默和老潮恢复成正常人形。
湖心岛上的木屋安静如初,仿佛昨夜只是一场噩梦。
玻璃墙内的孩子们手腕上的青黑色印记已经消退,正躺在床上安详沉睡。
老潮按动机关,玻璃幕墙缓缓升上屋顶,他上前逐一检查后确认:“水鬼标记消失了,他们很快会醒。”
姜晚、谢临和林默相视而笑,随即谢临眉头微微一蹙,手背上被水鬼骨爪洞穿的血洞,一片青黑。
姜晚的心一下揪起来,抓起他的手:“是不是要先把毒血挤出来?”
林默从衣袋里取出一粒珍珠般的药丸:“这药能化解水鬼毒素,加速伤口愈合。”
服下药丸后,谢临的伤口先是流出黑血,当血色由黑转红后,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结痂。
姜晚这才长舒一口气,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还紧紧抓着谢临的手腕,连忙松开。
……
晨光透过纱帘洒进木屋,三个孩子在小床上翻了个身,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姜晚轻轻抚平小荷额前的碎发,女孩的皮肤已经恢复了健康的粉白色,手腕上那道可怖的黑痕消失得无影无踪。
“船准备好了。”老潮从门外探头进来,“趁着晨雾未散,送他们回去,不惊动任何人。”
谢临脱下外衣,盖在孩子们身上。
他动作时牵动了伤口,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谢临你的伤……”
“无碍,好的差不多了。”
谢临转身去帮林默整理药箱,他背影挺拔如松,只是姜晚和他已经极其熟稔,自然能看出他右肩略显僵硬的姿态。
林默将一个小瓷瓶塞进姜晚手中:“早晚各一次,连用三日,就能彻底痊愈了。”
晨雾中,一艘带篷的小船静静靠在码头边,船身漆成不起眼的灰蓝色,与湖面雾气融为一体。
三个孩子被小心地抱上船。
小佳在颠簸中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姜晚的脸,奶声奶气地说了句“仙女姐姐”,又沉沉睡去。
姜晚失笑,抬头正对上谢临的目光,两个人相视一笑。
船行至湖心,雾气渐散。
林默站在船尾,忽然开口:“水鬼不能离水,它们到底是怎么知道三个孩子的深沉八字,又是如何标记孩子的?
姜晚脑海中灵光一闪,当初在湖底,她就模糊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此时听到林默说出来,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觉得不对劲了。
她脱口而出:“洱城一定有人和水鬼勾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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