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笙向上稍微直了直身子，臀离开柯淮兀的膝盖，自己也撑在这烟道里。
他把脸扭得很远。
他们前一天晚上还在争吵。
福利机构的垃圾桶里还有破碎的盘子、没人动过的无辜双黄蛋。
但是现在，他们一起缩在一个一立方厘米的方形空间里，想要极力不去触碰对方的身体、或者不去听见对方的呼吸，都成为了一个大难题。
陶笙的脸朝向左边，柯淮兀清楚陶笙的意思，看着右边。但余光里的人逃不开视线。
静默的七分钟好像漫漫七日。壁炉外那些诡异生物快速移动，像是演舞台剧。
壁炉里的两只塑像，一个比一个寂静。
——这七分钟最终还是度过了。
从壁炉可见，屋外的那些人偶和铠甲在时间条结束的时候，原本整齐划一的动作停住了。
他们朝各个方向旋转移动，该回墙角的回墙角，该回架子的回架子，又到最初的地方开始装死了。
视野里系统右上角的倒计时闪烁几下，消失不见。然后是一行提示。
【惩罚已解除。请玩家自行判断下一行动。】
柯淮兀撑着烟道的膝盖终于伸直，轻轻地落在地上。他弯腰探出壁炉，环视了一下周围，确定那些东西没动静了，才彻底从壁炉里出去。
陶笙也跟着落地。
良久之后，陶笙不见神情地说了一句：“谢了。”
柯淮兀有点不知道回什么，所以略微不自在的说了一句：“不客气。”
之后又是一片安静。陶笙本想问问这类系统的惩罚会不明原因的出现，但开口又觉得好像有些怪，两人在原地站了几秒，还是把注意力转回关卡上了。
他们回到那个密室里。
真的是个够怪的房间。
不只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形象黑暗的玩偶与铠甲，房间里贴着的画像与文章上写着形似花体字但不知语种的文字——
应当是游戏内特别设定的。他们从没见过这种文字。
黑色的三角形神龛中，以女主人的一排死者画像安静的立着，那种苍白空洞的笑容给人的感觉非常异样。
没有发现哪里有针剂。但柯淮兀拿起女主人的照片的时候，发现照片的背后夹着一个黑皮笔记本。
“有本书。”柯淮兀轻声说，“看着像日记。”
又是日记。
陶笙想起上一个关卡里面也有日记。
没有创意。
陶笙犹豫一下，朝柯淮兀走过去，柯淮兀知道他过来了，把日记往外展示了一下。
“看不懂的文字。”他说。
应当是和墙上一样的文字。看上去很像英文或者法文，但是排列方式完全不同，还有一些特殊的符号夹杂其中。无法阅读。应该是游戏内独创的语言。
“有办法破解吗。”陶笙问。
系统背包也许工具栏里有办法破解。
但是打开后，陶笙发现工具栏被划了大大的叉。
柯淮兀的也一样。
“一般来说点数可以买到一些工具，但现在所有的工具都被系统ban了。”
“这种情况常出现么？”陶笙觉得这个游戏太失衡了。
“不常出现。这也是第一次。”柯淮兀答，“包括刚刚那个系统惩罚。从没听说过有这种事。游戏里击杀npc应当是很普遍的行为。”
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对于文字内容一筹莫展。陶笙思索着，看到死在地上的老管家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什么。
看这老管家的模样，应该也是异族吧？
陶笙闭上单眼，注意到视野里的技能栏上没有被打上禁用符号。
所以他蹲下来，触碰了一下老管家的手。
没想到真的成了。
界面里的抓手技能里，抓取到了一个类似字典的书。
陶笙环视墙上的招贴画上的文字——读得懂了。
“解决了。”陶笙道。冲柯淮兀扬了扬手。
“太好了。”柯淮兀眼里闪过一道光。本来夸人的话到了嘴边，但又克制的没说太多。
柯淮兀将日记本交给陶笙，这一次看这些文字，陶笙的系统视野里出现了一行翻译好的中文。
他把日记的内容念了出来。
“11月1日。混血异族的身份使我可以隐姓埋名掩于人类之中，我不能直接支援异族，但我给异族的盟军提供了很多财力的支持。我希望他们能打赢这一场仗。”
内容关于异族与人类的战争。
“11月8日。开始了，一切已经开始了。”
“11月10日。异族是伟大的，我们拥有人类永远无法拥有的力量。统治者应当是我们才对——我期待异族占领人类的那一天。”
——在日记的最开始，他显然是信心满满的状态。
但没过几日，语句中已经表达了深深的不安。
“11月19日。刚刚听见消息……将军被火药炸死了。那种东西比起我们的能力更强大吗？我搞不明白……”
“11月20日。北部高原全部被俘…也许我们可以从另一个地方进攻……也许……”
再后几天变得日渐狂躁起来……
“…11月29日。人类太阴险！他们埋伏了异族军队！可恶的家伙！这下玩完了！到底还有什么方法？！”
“11月30日。异族彻底溃败，沦为刀下囚。我的朋友们都死了。但是我不想死。”
日记断了很久，下一次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来年。
“3月14日。又是一个春天。战争过去了。我的家族没有被发现。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3月17号。亲王接见时候，那个该死的警府一直盯着我，我不知道他注意到了什么，但自从下午开始我一直都无法平静。难道是阿诺的眼睛边闪光了？还是麦妮没有锯掉的尖牙被发现了…？”
“3月18日。糟了，糟了。我彻底听到了风声，他们要来了，要来追查我的家了。全部都会败露的……现在该怎么办，带着家人逃走？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等等，我在想一件事。我的家人之中只有我是不一样的！我是1/2的混血，贴近人类母亲的血统，他们检查异族的那种方法追查不到我……但我的孩子们全部都像夫人，是不折不扣的异族。”
“3月19日——”陶笙的话忽然顿住了。眉头一皱。
柯淮兀注意到陶笙神色有点怪异，于是问：“怎么了？”
陶笙沉默片刻，接着将之后的话读了出来。“——我装作这是一起意外，把他们全都杀了。”
“……”
柯淮兀与陶笙一起转头看向神龛。那些画像下面的灵牌上果然都刻着3月19号。
黑暗的故事。
陶笙继续往后翻，日记已经接近尾声。
“3月22日。太好了！我通过了这场检查。没有被视作是异族，成功的活了下来。继续以我的伯爵身份生活，我感觉到舒了一口气。我的人生重新开始。”
“我怕警府还是不放过我，我想把事推到城里那几个行事风格高调的家族上。也许我可以让他们掀起纷争与猜忌，这样便不会有人注意我。”
“话虽这么说——但是每当我一个人的时候，我总是看到一些白森森的影子。或许我真的对不起他们……我亲爱的家人。我去向神祈祷过很多次，最终……神告诉我一个道理——真正的错误在人类。”
“我豁然开朗。于是，我打算向人类复仇。”陶笙继续读着，“神提供给我了方法。”
“是什么？”柯淮兀听得很认真的样子。
“用新鲜的血液去抚养新鲜的血液。”
“只有十二岁以下的会被感染。”
“血液加藤黄是毒药。”
“血液加银芝草是解药。”
“我能获得最好的军营，从而把人类消灭，让异族统领天下。那是我就可以和神明共享荣光。”
“就这些了。”陶笙拿着本子的手向下一沉。
和他的表情一样，柯淮兀的神色也显得有些凝重。
“看来与我们猜的差不多。”柯淮兀说。
药剂中混合了异族的血液。注射到孩子的身体里，可以使那些人类孩子变成异族。
“嗯，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找到所谓……”
“新鲜的血液。”柯淮兀与陶笙一起道。
不知不觉他们又合拍地说出话了。
两人淡淡对望一眼，接着在思考这个新鲜的血液指得到底是什么呢？
应当是异族的人。
伯爵本人？又或者是别人？
伯爵说他是混血，甚至是无法辨识的异族。也许他的血统并不足以“抚养新鲜的血液”——
那也许这里，这个堡垒里还有另一个异族的存在？
他在哪？
忽然，陶笙视线落在墙角，脱口而出：“那是什么。”
他蹲在地上，在黑色神龛与墙角的接合处，压着一朵小白花。和他刚刚进来时候花园地上的一样。
柯淮兀蹲在他的身边，也看着那一朵小花。
陶笙抬手将花朵扯起来，再看向神龛最下面与地板之间有一道痕迹。
柯淮兀伸手过去敲了敲墙壁后板。
咚咚咚。
是空的。
这后面还有一个密室！
突然的发现如同茅塞顿开，让两人内心都高兴了一下。
他们下意识的转头，却不约而同的直对对方的鼻尖。事发突然，距离又极尽，两对漂亮却风格各异的眼睛同时睁大，瞳孔也跟着放大。
之间的距离只有陶笙捏着的一朵小白花。
***
另外一边。
伯爵的车子停在了剧院的门口。
门口的招贴画十分恐怖，胡乱的油彩纵横交错的涂抹，勉强的拼出一群人形，似在一个大堂乱舞。
剧目的名字是：《惊魂魔偶之夜》。
臃肿的伯爵一下车，就听到在天花板的方向有人在一阵狂笑。
“有意思。这些玩家真有意思，这样篡改系统都消灭不完的么，哈哈哈哈哈。”
伯爵犹豫一下，虔诚地道：“神明，是什么使您这样高兴？”
那空洞的声音开口回道：
“我找到了有意思的玩具，自然高兴。你先去陪他们玩一玩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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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同僚X剧院X心（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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