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豪车停在白果街路口,两边的商贩用大喇叭卖力的吆喝着,混乱的街道上空盘着蛛网般的电线,斑驳的墙壁裂开纹路,像极了垂暮老人的皱纹。
江莽甩上车门,身影融入闹市。
这时车窗落下。
老胡的脸靠近窗口,目光复杂:“阿莽,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兄弟。”
江莽脚下一顿,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
“这是当然。”
老胡点了点头,“常联系。”
“好。”
两人互相挥手告别,车子很快消失在尽头。
江莽驻足良久,忽然想点根烟。
他顺着胸口摸索到裤兜,却毫无所获,这让他的心情有些烦躁。
“喂,快让开。”一个老太太端着盆污水,刚出门就往街上泼。
江莽闻言躲开,可鞋子还是遭了殃,沾了不少鱼腥味儿。
“艹。”
他还是适应不了这个鬼地方。
滴滴。
一辆电动车压着路上的积水,停在江莽面前。
“呦,江先生。”
吴行握着车把,戴着一副酷酷的墨镜,正歪头脖子瞅他。
江莽穿着许湮的亚麻衫,衣摆鼓风,身上还沾着养尊处优的倦懒,跟白果街的颓旧大相径庭。
“吴行,你怎么在这?”
“这该我问你吧!”吴行一只腿撑着地,上下打量他,“怎么,跟狗抢食儿去了?”
吴行盯着他脸上的伤,笑得幸灾乐祸。
江莽懒得理他,扭头就走。
“等等。”吴行扭动油门,一个神龙摆尾堵在江莽面前。
江莽有些不耐烦,“想打架?”
“急什么?”吴行脖子往后一扭,示意他上车,“走吧,我带你回去。”
江莽站着不动,眼神充满怀疑。
“愣着干什么?”吴行催促道。
“……”江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见他不为所动,吴行终于忍不住解释,“放心,你是许哥的人,我不揍你。”
许湮的人?
他什么时候成许湮的人了?
江莽皱着眉,到嘴边的解释又默默咽了回去。
“怎么,瞧不上我的小电驴?”吴行拧巴着脸,嫌弃他难伺候。
还好他今天没骑三轮车,不然这大少爷得蹲车斗里。
“算了,走吧。”江莽妥协道。
当了五分钟的马路吸尘器,俩大老爷们总算到了地方。
吴行车子一停,就冲店里嚷嚷。
“许哥,我把少爷接回来了。”
接?
江莽微微一愣,眼神诧异。
不一会儿,许湮睡眼惺忪的从吧台里露出头。
“嗯。”
他含糊的应了一声,又倒下睡了。
吴行拍了拍江莽的肩膀,手里拿着车钥匙,“行了,我走了,有事打电话。”
说罢,他骑着小电驴风风火火的离开了,好像真的是专门来接他的。
“嗤。”
江莽掸了掸肩膀,步伐随意的进了门。
“睡这儿干嘛,又没生意。”江莽单手撑在吧台上,手背青筋凸显,藏着蓬勃的张力。
许湮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缓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哦,等人。”
江莽眼皮一跳,“等我?”
“不是。”许湮淡淡道。
“该不会又有人找麻烦吧?”江莽不可思议道。
也不赖他这么想,光住进来这两天,小破店都摊上好几次事儿了。
许湮抻着腰打了个哈欠,像是一只餍足的猫。
“恭喜你,答对了。”
他笑。
江莽也笑。
两人互相对视,还是江莽先败下阵来。
“我真服了。”江莽抓了抓头发,“你就一点儿也不着急?”
许湮看着他,反问:“你着急了?”
江莽眼波一闪,不说话了。
是的,他现在也不急。
江致勉越是着急上火,他就越是稳如泰山,等到对方狗急跳墙,便是他的翻身之日。
两人说话间,门外突然停了辆面包车。
江莽扭头一看,差点眼珠子瞪出来。
只见一辆核载7人的小面包,居然钻出十几号人。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闹哄哄的朝着万福民宿走来。
“大生意啊!”江莽忍不住道。
许湮瞟了他一眼,“你这眼神,真应该去看看。”
走在前面的大爷看起来五十多了,皮肤晒得黝黑,头上还戴着草帽。他围着民宿转了一圈,跟自己家似的。
“都过来,里面东西随便搬。”
大爷手一挥,就要往后院闯。
紧随其后的两个大娘,撸起袖子就要拆走墙边的饮水机。
这可把江莽看愣了,现在入室抢劫都这么嚣张了?
“干嘛呢?”江莽堵住后门,声音洪亮,“这儿还有俩大活人呢,光天化日之下,小心我报警抓你们。”
“你谁啊?”大爷黑着脸,“我来搬自己家的东西,你管得着吗?”
“你说是就是啊?”江莽不甘示弱,“你有什么证明?”
“就凭我姓杨,这是我弟弟杨通的店。”杨大爷叉着腰,眼睛看向吧台里的许湮,语气不屑,“一个外地人,还敢占我弟弟的遗产,什么玩意儿。”
江莽懵了片刻,忍不住回头。
“诶,许招财,你要不解释下?”
他现在处境很尴尬啊,吵架都没底气。
许湮冷下脸,慢慢站起身把江莽拽到一旁,“你弟弟?”
“那当然,我是杨通的亲大哥,这是他亲嫂子,还有他弟弟、弟媳、侄子和侄女。”杨大爷理直气壮,指着身后一大群人,不客气道:“既然他和他儿子都死了,这店铺就是我们老杨家的。”
这回江莽听明白了,原来是吃绝户的。
许湮神色淡漠,手里还摩挲乌金色的龟壳,他冷笑,“现在是亲戚了,以前杨峰出事的时候,你们在哪儿?杨叔叔死的时候,你们又在哪儿?”
杨大爷哼了一声,语气充满鄙夷。
“谁让他倒霉,居然敢得罪周家和谢家,被教训也是活该。”
“就是。”一个面相刻薄的妇人,撇下嘴,“我早就说过,让杨通好好教育儿子。一个男孩不好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非要跳什么芭蕾。就白果街这个破地方,他还指望养出个白天鹅?”
“依我看,也就是个野鸭子。”另一个妇人,也露出嘲弄的嘴脸,“还说什么要改名字,杨玉娇不是挺好的,正好当闺女养。”
“哈哈哈哈哈,也不知道三叔怎么想的,竟然给儿子取这种名字。”
“好像是小时候总生病,找了个算命先生取得。”
几人嘀嘀咕咕说着,总算让江莽听了个大概。
他还挺讨厌这种亲戚的,平时有事儿就躲着,等人死光了又腆着脸吃绝户,简直是又贪婪又卑劣。
人性如此,杨大爷踹了一脚旁边的木凳子,最后警告道:“看在我弟弟的面子上,赶紧收拾你的东西,今天就滚蛋。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你想怎么不客气。”江莽沉着脸,和许湮并肩站着。
他脸上还带着伤,看起来不太好惹,气质比许湮更能唬人。
杨大爷气得破口大骂,“哪里来的小瘪三,敢抢我们老杨家的东西。”
“爸,你让开,让我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拿着铁扳手朝着江莽的头敲了下去。
眼看就要血溅当场,江莽以迅雷之势攥住他的手腕,然后一个半步向前,左手肘朝着男人的脸重重怼了过去。
“啊!”男人大叫一声,竟吐出一口血,血面还夹带着两颗碎牙。
老杨一见儿子被打,马上挥出拳头,可他的动作在江莽眼里太慢了。
“啊!”又是一声惨叫。
老杨被踹中肚子,腰都直不起来。
站在后面的女人开始尖叫,“啊!杀人啦!”
这一叫,后面跟着的小媳妇儿也跟着叫,活像是两千只鸭子进了屠宰场。
“还有谁?”江莽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站在人群中。
“你凭什么打人?”后面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怒气冲冲道:“你们霸占我三叔的店,还有没有王法了。”
什么叫反咬一口?
江莽今天算是见识了。
“喂,小四眼,你但凡擦擦镜片也不至于瞎的这么彻底。”江莽冷笑一声,指了指地上的铁扳手,“我这叫正当防卫,懂吗?”
“你这叫侵占他人财产。”
“呵……”江莽转过头,冲许湮道:“你侵占了吗?”
许湮摇了摇头,从抽屉里掏出一沓文件,“这是杨叔叔的遗书,你们见过,而且上面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杨通离世前,把万福民宿托付给他,这群人想抢,没门!
老杨一听,耍起了无赖。
“我不听这些,谁知道你的遗书是真是假。”
“就是,杨玉娇跳楼后,老三就病糊涂了,还想去找周家和谢家的麻烦。他脑子不清楚,就算写了东西也做不得数!”老妇人蜡黄的脸扭曲着,声音尖锐刺耳。
旁边五花八门的亲戚,也开始附和。
“没错,这里本来就是我们老杨家的。”
“老三一辈子老实本分,媳妇儿又死的早,是他一个人把玉娇抚养长大。现在他们家没人了,我们也很难过。所以,这个店绝对不能落到外人手里。”
听到这样一番话,江莽被他们的厚颜无耻彻底震惊了。
“要不全扔出去吧!”江莽撸起袖子,脸上写满不耐烦。
许湮好笑的拽住他的胳膊,“我有办法。”
“你有办法?”江莽一脸愕然。
只见许湮放下遗书,又从抽屉取出一沓文件,笑眯眯的看着杨大爷,道:“店,你们想要也不是不行。”
杨大爷黑着脸,一口咬定,“这就是我们老杨家的。”
“行啊,当初杨叔叔脑血管破裂,一共花了20万抢救,这里面有医院开的明细,以及杨叔叔写的欠条。”江莽说着,把袋子里的收据一张张摊开,“你们要店,可以!”
“先把钱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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