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与赵静云摊牌后,姜楷仪表达了自己的立场,赵静云似乎安静了不少。她关心安余生的病情,赵静云答得得体,也一如既往地感谢她。
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楷仪总觉得赵静云更沉默了些。
这让她心里泛起阵阵懊恼,是她太残忍了?揭穿真相,把赵静云从幻觉中拽出来,逼她承认安余生不是她的孩子,是不是太残酷?
她怕这一切会引起连锁反应,怕赵静云心神恍惚,被安余生看出破绽。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去探望安余生。
这次,她带上了信之。
夜里刚落过雪,寒风朔朔,花园与绿化带上还留着一层薄雪。信之戴着帽子手套,蹲在地上兴奋地团雪球。
“妈妈,送给你。”
“谢谢信之。”她冻得直吸气,脸上却笑着,“等回家,我们拿小鸭子夹子夹雪球好不好?”
“小鸭子雪球!好!”信之更兴奋,又团了一个新雪球,转身递给路过的姑娘,“阿姨,送给你。”
“信之!”姜楷仪赶紧出声,“不好意思,他太热情了......”
姑娘笑弯了眼睛,结果雪球:“没事,他好可爱。”
她弯下腰对信之笑:“谢谢你,这雪球好白呀。”
“不用谢不客气。”信之得了夸赞开心地蹦跳,又弯下身,“我再送一个给你。”
姑娘哈哈笑,姜楷仪忙制止:“够了够了,阿姨有一个就够了。”
她连番道谢,温暖的小插曲驱走了北风带来的寒意,姜楷仪拖着意犹未尽的信之,心中有了打算。
安余生正在日间病房化疗,信之远远就喊:“小安哥哥,赵阿姨!”
姜楷仪忙拉住他:“小声点,医院要安静。”
信之立刻捏着嗓子又来了一遍:“小安哥哥,赵阿姨。”
赵静云笑着起身迎接,语气如常:“楷仪,信之,你们来了。”
“我们来看看永源。”她依旧称呼“永源”,笑容柔和,眼神平静。
赵静云微微一顿,随即点头:“谢谢你,谢谢我们信之。”
“妈,给信之拿根香蕉。”
“好。”
这一声“妈”,安余生喊得格外自然,却像一根刺,扎进姜楷仪心里。她忍不住想,如果小安知道真相,还会不会这样喊?
“小安哥哥,你生病了。你快点好起来。”
“还有小羽。”
“小羽呢?我的好朋友,还有崔云光......”
“信之,信之。”姜楷仪适时打断他,“吃香蕉吧,不要说话了,别吵到别人。”
安余生笑了笑,抬手轻轻摸了摸信之的头发。他吊水的手上压着一个热水袋,护着输液管。
赵静云照顾得极细致。
“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不用,妈,你坐吧。”
赵静云俯身帮他理了理头发,声音轻柔:“回头我们打车,外套没拿。”
“好,听你的,妈。”
姜楷仪站在一旁,望着这一幕,鼻子有些酸。她反问自己:“这样真的对吗?如果安余生知道真相,会不会怪赵静云?”
眼前的两张面孔上都是对对方的爱,如此相似!
没必要,她没必要。
纯真的笑容做不了假。
至少,他们现在是幸福的。
“楷仪,你也坐。”赵静云搬来一张椅子。
“谢谢。”姜楷仪回过神,信之正在安余生的床头安静地玩小汽车,她看着安余生,温声说,“你好好养身体,跟你妈妈一起好好过个年。”
“去年我就跟妈一起过的年。妈做的菜太好吃了!”
“我妈手艺好,我有口福!”
“我也有口福。”信之学得快,也喊。
大家都笑了,赵静云一把将信之搂入怀中:“好,明天就来赵阿姨家吃饭,好不好?”
“好!”
这话头过去,姜楷仪又叮嘱:“钱不够一定要告诉我,要用最好的药。”
“楷仪姐,谢谢你,你跟我妈一样好。”
姜楷仪心头一震,仿佛有种错位感,在这一刻,她好像也成了安余生的母亲。
她抬头看了看悄悄擦泪的赵静云,再看向安余生,语气郑重:“嗯,你妈妈真的很爱你。”
“妈妈我也爱你。”信之抓着她的衣角抬起头。
姜楷仪笑出声,把他抱起来亲了亲:“妈妈也爱你。”
“好了,我们要回去了。小安,你好好休息。”
安余生朝她挥手:“楷仪姐,谢谢你。信之再见。”
赵静云送他们到门口,寒风灌进楼道,姜楷仪劝她快回去。
赵静云点头,看着她,低声道:“楷仪,谢谢你。”
姜楷仪没说话,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信之挥着小手:“赵阿姨再见,我们走了。”
离开医院后,姜楷仪带着信之走在回家的路上。上午还铺满地面的白雪在晴空下逐渐融化,花园边已露出斑驳的泥地。
信之蹲在雪地边兴致勃勃地团雪球,眼睛亮晶晶的。
姜楷仪蹲下身看着他:“信之喜欢玩雪是不是?那妈妈带你去滑雪好不好?”
“好!”信之雀跃地拍手,忽然问道,“爸爸去吗?”
她一顿,随即温和地笑着回答:“爸爸不去,爸爸有自己的事。下次让他带你去,好不好?”
“好,可以!”
姜楷仪揉了揉他的头发,牵起他的小手往停车场走去。
心头的某个结悄悄松开了一点,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或许,这就是阿斯小孩“简单”的好处,没那么多充沛泛滥的情绪,也不会觉得父母分开是天大的变故。
对他来说,妈妈还是妈妈,爸爸还是爸爸,只要他们还在他身边,那就是完整的。
开车回和园的路上,姜楷仪已经在脑子里开始规划新年的北海道之行。
一开始没想好去哪里旅游,只是早早预定了付令尘的假期。可看信之玩雪玩得这么高兴,她灵光一闪,那就去滑雪吧。
等付令尘下班,她会把这主意告诉他。攻略由她来做,他只要出人出力,把信之照顾好就行。
她还记得上次跟涂画去北海道,在札幌吃过一家地道的汤咖喱店,叫“Medicineman”。冬天在雪地里奔跑翻滚,再来上一碗暖暖的汤咖喱,已经让人迫不及待了。
还要去函馆看花火大会,冬天的花火大会她还没有看过,信之肯定喜欢。
她只跟涂画在夏季去镰仓看过,那是在她成为母亲前,那时候日子松弛、自由。
而有了信之后,林乔的工作越来越忙,一家子出远门旅游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她低低笑了一声,带着点讽刺,也带着些释然。没关系,她现在有大把的时间,也有愿意陪她走这条路的人。
她有信之,也有付令尘。这个男人沉稳、踏实,甚至,更像一个真正的父亲。
脑海里正联想着,曹操的电话就来了。
姜楷仪微蹙了眉,趁红灯戴上耳机。信之睡着了。
“什么事?”
“楷仪,是我。没什么大事。”林乔斟酌着,“就是,不是要过年了嘛,我想跟去年一样,去和园陪你们过年。信之需要爸爸。”
姜楷仪眉心一跳:“你今年也不回青都?”
“我们新年不在家,我要带信之去北海道。”她心中冷笑,前几年信之还小,明明是他自己说不方便回青都过年,却总在她面前流露出“对不起父母”的委屈模样,仿佛是她阻碍他回家一样。
“去北海道?我也去!”他不提青都的话,“我跟你们一块去,你一人照顾孩子辛苦,我陪你。”
“不用了,计划里没有你。”她语气平和,听不出情绪起伏,“不说了,我在开车。”
“楷仪,等等!”
“我想见信之,今晚能送他到我这儿来吗?”
姜楷仪瞄了眼后视镜:“他在睡觉,等醒了我问问。如果他答应,你就来接。”
话音落地,姜楷仪挂断了电话,干脆利落。
林乔靠在椅背上,沉默许久,手指捏着眉心,一下又一下,好像这样就能抚平心里的烦躁。
本来他确实打算回青都过年,离不离婚,他在青都父老乡亲面前并不在乎,随便找个借口就能应付过去。
可母亲上午给他打了电话:“幺儿,别回来过年了,别折腾。今年冷得很。你平常忙,趁过年,好好陪陪楷仪和信之。”
“我跟你爸你别操心,你姐夫说了,今年他们一家回来陪我们。”
他顺水推舟答应了,挂了电话,心中一阵酸涩。
他知道,母亲怕是早就知道他们离婚了,他不提,她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但她仍盼着他跟姜楷仪能破镜重圆。
他也想啊!
可姜楷仪不给他机会,拒绝得太干脆。
离婚一年,他们处得像朋友。当然,是他自以为的“朋友”。
他想信之了,去和园探望,或者带信之回玫瑰园住一天,只要提前说,姜楷仪从不阻拦。
他们三个也常一起吃饭,有时甚至是楷仪主动找他,说信之想他了想跟他吃饭。
外人眼里,他们依旧是亲密的一家三口。他单位里的人,从不知实情。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楷仪从不和他聊信之以外的事。他想说点别的,她会直接打断:“我不想知道。”
他求她在工作上搭把手,她会认真考虑,无论能不能帮,都会给答复。
她没食言,离婚那天她说得清楚:“你是信之的父亲,看在他的份上,我会帮你。”
可现在,连过年这种团聚的时刻,她都不愿意让他们父子共处一室。
笑容苦涩,他捂住眼,心中的酸楚被无限放大。
他满心疑问:“她要跟谁去北海道?”
没由来,付令尘那张脸闯进脑海。
心头泛起的,不只是酸,还有妒,还有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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