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乔的妥协与台阶,始终没有等来。
及云山的最后一日,刚好是林乔出差回来的那天。
姜楷仪站在远处,看着正在教信之打球的付令尘,两人笑声爽朗,配合默契。信之喝完水,还懂事地把水杯递给他。
昨夜,她醒来时,看到付令尘坐在电脑前埋头工作。她悄悄转过身去,不敢惊动他,那之后,她再没能入睡。
她试着拨通林乔的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她长出一口气,早已没有最初那样的愤怒。人一旦冷静,谋划便会更周密。她想,也许是时候打听一下林乔现在的竞争对手是谁了,或许可以给他“安排”点事做。
晚餐在度假村的中餐厅。信之一边说想吃西瓜,还一边拉着付令尘的胳膊,兴致勃勃地讲彼得兔拔萝卜的故事。姜楷仪便起身去找服务员。
她的手机落在桌上,响了两声。付令尘下意识地扫了一眼。
“不要给我打电话,找我也没用,我只要信之。”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神色一沉。
身旁的信之注意到他分神,急忙喊了声“付医生”。他立刻收起异样情绪,微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继续认真听他讲故事。
在姜楷仪回来前,他已经悄悄将手机放回了原位,并巧妙地引导她的注意力专注在信之身上。
晚饭过后,三人回到房间。到了信之看电视的时间,他拉着姜楷仪的手走到阳台。
“你看看短信。”他指了指姜楷仪手中的手机。
姜楷仪闻声点开,扫了一眼,瞳孔骤张,怒火瞬间席卷过来。
“他疯了!”
她抬手就要拨电话,付令尘拦住她:“说什么?和他吵架?打口水仗?”
他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语气沉稳:“冷静点,姜楷仪,听我说,信之不能给他。”
他一字一句:“你别把简单的事复杂化。不存在的事,旁人再怎么造谣也没用。最糟的情况,我也可以换个地方当医生。”
她沉默不语。
付令尘缓缓放低语调:“姜楷仪,那天我问你的话......你还记得吗?”
他问她什么?
想不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她轻轻点了点头。
他望进她的眼底:“没有信之的我们,是不完整的。”
姜楷仪无力地靠进他的怀里,一言不发。夏日晚风轻拂过她的发梢,往昔如水的夜,好似被一层霜雪无声覆盖。
林乔始终没等到她的回复,仿佛换了个位置,他成了那个抓心挠肺的人。
他一天要翻手机千百遍,却始终只有冰冷的沉默。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就是不让他们好过。
她凭什么,凭什么带着他的儿子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把他的尊严踩在脚下。
哪怕不要命,他也不会让付令尘好过!
他想要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如果可以,他想回到从前,回到校园里,他们初识的那个午后。
若能重来,他一定不会再把路走窄。
“休假”的日子,付令尘照例坐在书房工作,放不下手中的病例,梁倾明和匡栗园常打电话过来。
宋奇明更夸张,追去了他旧住处,结果扑了个空。
家里,他早上送信之上学,下午楷仪去接,他便在家做饭。
最开心的是信之。
“今天Sophie吐了,果果和Jayden笑话她,我说这么什么可笑的。然后Anna老师打扫干净了。”
他讲话比从前好很多,几乎没有只蹦单个词的情况了,连词连接得也很好。
周主任没说错,好的家庭、舒服的环境,真能让孩子长大。
付令尘朝他竖大拇指:“信之你做得很好,你很棒。明天休息,要不要去踢球?”
“要!”
“妈妈也去!”
看着他们互动,那一刻,姜楷仪好像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这是她最想要的生活。
爱人、孩子,简单的一日三餐,一个安稳温暖的家。
就当她自私了,短暂躲避外面的狂风暴雨。
球场上信之一脚传中,孩子力气不小,付令尘稳稳接住,和其他爸爸你来我往虚晃几下轻松射门得分。
孩子们哈哈大笑,信之兴奋鼓掌,朝付令尘跑过去,被他一把抱起来转圈。
信之看见她站在场边,扬着笑脸大声喊:“妈妈妈妈!你给我们拍视频了吗?”
傍晚驱车去酒店,信之嚷着想吃鱼。
挑了靠窗的位置,高高的绿植遮挡着,安静又清幽。
却没想到,还是碰见了熟人。
是付令尘的病人家属。
对方看见他,愣了几秒,旋即满脸惊喜:“哎哟,付医生,真巧,竟然在这儿遇到您!”
“您什么时候回来上班呀?您不在,我们可不方便。我父亲回院复查没见到您,就只有梁医生和匡医生在。”
“刘长久也是,他来一趟不容易,知道您不在,唉,失落得不行。他儿子跟我说,他最近特别焦虑特别担忧。”
“付医生,咱们都等您呢。”
付令尘寒暄几句,眼角余光已瞧见姜楷仪牵着信之出来,忙礼貌打断:“您父亲恢复得很好,近期注意复查就行。”
他没承诺回归时间,只是轻轻牵起姜楷仪的手,带她和孩子离开。
她什么都听见了。
她就站在被绿植隔断的另一侧。
如果不是信之吵着要找他,她还会继续躲在那里。
“你的病人都还好吗?”她问得很突然。
他看她一眼,心中明了:“都挺好的,他们有我的联系方式。”
他不愿继续这个话题,语气轻柔一转:“明天去哪儿?带信之回外公外婆那儿吃饭吧,好几天没见,他们该想你了。
深夜辗转反侧。
她说想看会儿书,让付令尘去陪信之睡。
“很多人都是慕名而来,想找你看病。”
黑暗中寂静无声,连光都退散了,仿佛时间也随之停滞。
姜楷仪睁着眼,望着天花板,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只有白天那些病人家属的话,一帧一帧在脑海里回放。
这一切,是她亲手造成的。
付令尘做错了什么?那些跋山涉水、带着全部希望前来求医的病人又做错了什么?
如果当年她不被林乔那副好皮囊迷了眼,不那么天真,不那么轻信,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
付令尘当然可以去别的医院,他在哪儿都能发光发热。
可那些看不起病的人呢?他们拼尽全力走到他面前,只是想求一个机会,仅有的希望就握在他手中。
只有在公立医院,他们才看得起病。
她不能那么自私。
更何况,他一旦离开,就等于默认那些谣言是真的,默认了林乔的恶意中伤。
医院会查清楚,会还他清白,可那是哪一天?他又哪一天能回到属于他的岗位?
他或许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但她在意!
他珺璟如晔,林乔卑鄙阴毒。
林乔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报复她吗?
只要她和林乔之间还有一丝牵扯,他就不会放过她,不会放过付令尘。
她第一次生出要捅死一个人的冲动。
自责与恨意在胸腔翻滚。
求婚时付令尘讲的话闯进脑海中:“我的人生很简单,除了病人,只有你和信之。”
天刚亮,她听见厨房里有动静。
抬腕一看,六点半。
他往常五点多就起了,今天特意晚了些,怕吵醒信之。
她不知道自己昨夜几点睡着的,但下定决心之后,反而睡得踏实。
她没有起身,只是静静躺着,捕捉厨房的声响,想象他在做蔬菜汤,煎鳕鱼,烤汉堡。
“妈妈起床啦!”信之推门而入,扑进她怀里,“我都起了,你还赖床!”
付令尘随后进来,将信之抱下床,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碰:“睡得好吗?”
“嗯,很好。”
她吃得很干净,把他做的每一样食物都吃光了。
他的手艺很合她胃口,不知道下次还能否再尝到。
“我送信之上学,顺便去我妈那里拿点东西。”
她接过信之的书包,孩子乖巧地朝他挥手:“你下午来接我,拜拜!”
“拜拜。”
从学校出来,她在岔路口拐了个弯,驶向另一条路。
“林乔,我在江南城星巴克等你。”
林乔赶到时,看到露天位置上只有几个人,其中一位倚着花坛坐着,戴着墨镜,望着花枝随风摇曳,是她。
那条短信,三天后终于得到了回应。
他心里泛起一丝得意和痛快,看吧,她终究还是低头了。
“楷仪。”
他的声音让姜楷仪生理性地反感,尤其是那个略带亲昵的称呼。
她摘下墨镜,皱眉平视他,没有怒火,没有怜悯,只有深深的不耐。
像是多看他一眼,她都会长针眼。
“你去澄清,下个月我带信之出国。”
她语气冷静,语速平缓,没有争执,没有质问,好像和他说话都在浪费她的力气。
林乔轻哼一声,撇开头。
他本以为她会争,会骂,会失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漠、疏离,像对着一个陌生人。
他喉咙干涩,咽了咽唾沫:“信之呢?”
“跟你没关系。”
她冷笑,他还有脸提信之?
他这一生都爱自己胜过爱任何人,现在却扮演起慈父的角色,可笑至极。
他没料到她真的会带信之走。
那她也没有那么爱那个付令尘吧?
他开始自我安慰,自我洗脑。
走就走吧。
离婚时她不就说过,要带孩子出国吗?
他的儿子,留在姜楷仪身边不会差,这世上没有谁比姜楷仪还爱信之。
他的目的达到了不是吗?
只要她不跟付令尘在一起,只要信之在,他跟她之间,就永远斩不断。
“好,我答应你。”
林乔起身离开,姜楷仪仍坐在那里。
初夏的风拂动她的发丝。
她闭上眼,双手枕在脑后,睫毛颤了颤,两滴泪悄无声息地滑下。
等酸意散去,她抽了张纸掖去泪痕,重新戴好墨镜,翻开手机,找到一个号码。
“周倜,是我,姜楷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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