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牢房中,斑驳的墙上挂着许多的刑具,衬得四处森冷可怖。
王香梅随着官差一路进来,看着被关在这里头人鬼不分的犯人,害怕慌乱的大气都不敢喘。待走到最里头,她停了下来,看着牢房中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一下就哭了。
大冬天的,男人只穿着一层薄薄的单衣躺在脏污的地上,从头到脚都湿透了,因寒冷的折磨男人的身体抖成了筛子。
听到了来人的脚步声,男人痛苦的抬起头,目光望见牢门外哭泣的王香梅时,痛苦的哀嚎出声:“阿姐……”
只有一刻钟的说话时间,王香梅见官差走了后,立即蹲下身来将带来的厚棉衣塞进牢房中,看着弟弟急忙穿上她擦擦眼泪,哭诉道:“阿弟,姐姐不过是跟你牢骚两句那丫头,并无意真要她死,你何苦要那般做,如今……如今可如何是好……”
她是常对阿弟说讨厌江柔,恨不得她死在静心庵,可是她也从没想过要动手去做,只是想着让江柔在那里多住几年,到时候随便找个人家嫁出去也就算了,谁知阿弟竟会做到如此地步……
王有为冷的牙齿打颤,靠在墙上痛苦的哽咽道:“我知道阿姐厌恶那丫头,不想让她再回家来,就想着反正一不做二不休,让她死在静心庵里,以后也不会再令你烦心了……且那药,用量也不多,我本是打算回头再送几次东西,让她慢慢死,可谁知这么快就会被人发现……”
“阿姐,不论如何,这件事我都是为了你,你一定要救我啊!”
王有为万般后悔,这件事他不该自以为是的自作主张的,还以为能解决的悄无声息,可如今暴露了,他还不知会落得什么样下场……
一想到也许会死,或者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牢里不知多久,他就后悔的很不得扇自己几巴掌!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为的是别人,倒霉的却是自己!
王香梅哭着,用力的点头:“阿弟放心,姐姐就算是豁出去这条命,也一定会救你的!”
回到家,还在马车上时,王香梅就看见了被堵住的大门口,中毒姑娘们的家人正在门外叫骂闹事。
她头痛欲裂,转过弯从后门回去,进了屋中后,看着坐在椅子里垂头不语的江德昌,挤出了眼泪上前去,轻声哀求道:“相公,阿弟他说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救救他吧,我就这一个弟弟,他若有什么不好,我爹娘怕是也活不下去了呀……”
江德昌回头看着她,想这几年同她在一起也算是蜜里调油,更何况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心里自然是看重她的。
可是,她那不争气的弟弟,往日里从他医馆里捞油水也就罢了,如今更是下毒残害他亲生的女儿!就算他同苏青夫妻缘尽,可女儿也是他骨肉,他就算是不那么喜欢,可也是打算了好好养大送她出嫁的!
更何况这件事如今四下皆知,都在明里暗里的怀疑是他要残害亲生女儿,还有生意不错的医馆更是无奈关门,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他越想越气,才不想去救那个畜生玩意儿!
将袖子拽了出来,江德昌满脸烦躁:“你弟弟他下毒害我女儿!我不大嘴巴抽他就是好的了,你还让我救他?”
说着,又想起一件事来,眼神质疑的看着王香梅,冷声问:“还有,他下毒这件事,你是真不知情,还是你们二人一同密谋的?”
王香梅见他怀疑到自己身上,急忙摇头解释,甚至跪在了地上梨花带雨的发誓,才打消掉了江德昌的怀疑。
只是,王香梅与他相处多年,对他的性子已是极其了解,又一番哀求哭泣后,江德昌终究是答应了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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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小屋中只剩下了江柔和林芳云二人,周秀秀和李小芝都在一天之内被家人接走,而官府那边也来人知会了已查出投毒之人。
居然是王香梅的弟弟,且投毒也不是王香梅或者父亲指使……只是因为王香梅厌恶她,所以那王有为想毒死她,为他姐姐彻底解除烦忧。
江柔坐在桌边,手里捧着一碗茶,却没喝,低垂的眼眸中浮动着迷茫的光影,如今事情已查明,这一次王有为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
但王香梅一定会将这一切的帐都算在她头上,那个家,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更何况,她也早不想回去了。
可是,不回去,她又能去哪里呢?亦或者,干脆就在这庵中,做一辈子尼姑?
一抹讽刺又无力的笑意,勾在江柔唇角,少女仰起头靠在墙上,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低迷压抑感。
床上的林芳云见她这一天频频的表现怪异,不禁蹙眉问她:“江柔,如今投毒之人都已经抓到了,你究竟还在发愁什么?”
江柔闻言看向她,轻忽一笑:“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等了这么久,终于能回家了,恭喜你啊。”
消息也是今日收到的,林芳云的家里人,明天就会来接她回去。
林芳云闻言轻轻一笑,有些欢喜又有些发愁,叹口气道:“我都三年没回去了,也不知回到家里会是什么样……若是他们还像以前那般讨厌嫌弃我,我倒不如不回去……”
江柔听说林芳云是因为身为妾室的娘亲犯了错,才会被送到这里,一放几年不管不问。但时隔多年回去,处境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且她的年纪也该嫁人了,说不定一回去就会被随意找个人家嫁出去……
想到这里,江柔忽然觉得,她们两个命运竟有些相似,都是失去了生身母亲,都是被家人抛弃,都是在坎坷不安的日子里如履薄冰……
叹口气,江柔笑着安慰她:“别怕,一切都会好的……”
这句话,是说给林芳云,但又何尝不是说给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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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后,江柔站在山门前,看着林芳云随家人下山而去,呼啸的山风吹着她轻薄的身形,烈烈作响的裙摆似乎要带着她飞向远处,她目光不禁然看向远处,眼底的落寞了无边际。
她这幅样子,看得心水师傅一阵摇头叹息:“小小年纪,何必思虑过重,世上亲缘情缘法缘一切缘,皆不可强求。众生皆苦,不是独你一个,与其如此郁郁不乐,倒不如去殿前诵经,至少心思能平和清明些。”
心水师傅的话,说的江柔忽然想哭,低下头硬是忍了眼中酸涩,遂点点头,“是。”
两日后,江德昌带着王香梅坐上马车,往山上来。
那日后来,江德昌去寻了城里一有名讼师,倒还真寻了个法子,讼师说只要拿到了所有中毒者亲手按了指印的和解书,到时审案定罪,会判的轻些。
于是这两日他便同王香梅一起寻到了这几家人,王香梅声泪俱下的下跪哀求,他点头哈腰奉上银钱,挨了痛骂唾弃不知多少,总算是顺利拿到了三份和解书。
只剩江柔了。
江德昌自然知道,这件事对女儿来说是伤害,他做父亲的本该护着她才是,要她出具和解书,是为难委屈她。
可另一边又是同床共枕且为他生育两子的妻子,时时刻刻用哀求怜弱的眼神看着他,他哪里还能狠下心不帮她,只能硬着头皮同她一起来。但心里也想着,到底是父女,他好言相劝,想必女儿也会体谅他的难处。
山中,香客依旧来往不绝,江柔送茶水也几乎没有停过。
本来心水师傅是让她再屋里多躺几日的,但那日她中的毒不多,吃了这几日的药身子已基本无虞,便不想一个人躺在屋里胡思乱想就出来忙活,忙的脚不沾地,倒是暂时将那些烦心的事忘了一些。
江德昌到来的时候,江柔正提着一桶水,瘦弱的身子被那桶水拖的直不起腰,灰色的道袍和帽子极不起眼,若不是姑子指给他看,他甚至都没分辨出来那是江柔。
看着江柔在这里过的很是不好,一时间,江德昌满心愧疚,快步的走上前去,接过江柔手里的水桶,叹道:“提到哪儿?”
他来的突然,江柔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眉心微蹙,一时没说话。
江德昌知道她心里有怨气,无奈叹口气话语难得温和:“身子怎么样?毒可解了?”
“我没事。倒是爹,不是说我克你,要避着吗,怎么会来找我?”江柔说着,江德昌脸色变了变,有些尴尬的难以开口。
江柔的眼角余光,这一刻也瞥见立在一旁的王香梅,她脸色并不太好,也踌躇着没有上前来,不知是什么意思,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遂转过眼,从江德昌手里提过水桶,径自往前走去。
江德昌见她这般倔强,只觉得和解书估计不好办,但还是抬步跟上。
到了江柔所住的小屋,江德昌看了看,说了句:“怪简陋的,委屈你了,不过没事,这地方以后咱不住了,一会儿就跟爹回家。”
回家?
江柔闻言转头看着他,墨黑的眼眸轻轻眯了眯,问道:“父亲怎么突然肯让我回家了?”
江德昌不自然的呵呵一笑,含糊道:“你中了毒,回了家我好给你开方细细调养啊。”说着,急忙扯开这个话题,拉着江柔坐下,试探着说出了和解书的事情。
“到底是你继母的亲弟弟,说起来你也是叫舅舅的,看在大家都是亲戚的份儿上,你按下这份和解书,以后他们王家记得你的恩,你继母更会百般对你好。”
江德昌说着,将准备好的和解书放在江柔手里,哄着道:“父亲这边,以后也绝不再跟你说重话,不管你是想提你娘,还是想去学医,父亲都允了,都听你的!”
江柔坐在那儿,安安静静的看着手里的那份和解书,长睫轻颤颤,红唇微动了动,最终勾起一抹深深的嘲讽,眼眶更是止不住怒意的泛了红,看向江德昌:“所以你说了这么多,到头来就是为了这份和解书?”
那姓王的,是想毒死她!
可是亲生父亲,却让她原谅那个意图毒害她的凶手!
所以他看重的,始终都只关于王香梅!
而她的死活对他来说,根本就无所谓!
一时间,江柔的心,似落入了无尽寒冰中,冷到了极致。
亲缘这种东西,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奢望了!
江德昌闻言眼神躲闪了一下,支吾着:“小柔,你听我说……”
然而,不等他话说完,江柔抬手就撕裂了手中那张纸!
一下!两下!三下!五下!
最后,往地上狠狠一甩,满地白纸黑字的残破碎片,江柔踩在了脚下,望着江德昌怔大的眸子,眼神满是嘲讽:“爹,若这和解书,我不给呢?”
“你又是什么打算?还会让我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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