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陆,雪月楼。
弃偿年和李成裕到时,鸢儿正在楼下指挥匠人,当然,只是换个牌匾,再改掉一些姹紫嫣红的装饰,把雪月楼营造成正常酒楼的氛围。
乌夷鸢回首,看见弃偿年来了,微笑:“容,都安排好了,今晚上就可以正式开放了。”
弃偿年颔首,看着这五层华楼,不自觉想起一些难忘的回忆,当年的乐曲似乎还流转耳畔。
想到这个,他抬手抚了下耳边鸩毒族的圣物坠子,说:“你哥哥从木贰陆离开时,说假如他死了,请我务必每日佩戴圣物……”
乌夷鸢眼睛泛泪花,真诚道:“好看,容哥哥戴着……圣物在,我们鸩毒族就不会亡。”
“外边太阳好大,能不能进去说?”李成裕常年不见天日,二月的阳光晒一晒都无法忍受。
乌夷鸢:“哦好,上四楼,晴雨居,我那间屋子收拾好的。”
……
“容哥哥,你心中有恨吗?”
进入房门,乌夷鸢妥当倒茶,落座时却缓缓露出悲伤神色来。
弃偿年握着杯缘的手指微松:“……怎么了?”
乌夷鸢一时间不说话,弃偿年只好深入思索她的问题,然而思来想去,还是偏向于把原因归结自己身上。
李成裕却忽然发言:“我有。”
余二人望向他。
“我是翡宫里成功生产出的‘血偶人’之一,我们的族群有按部就班的思想与行为,但我恨那个给予我‘生命’的三臂佛人。”
“我本以为走出妆红堂后,我会看见辉金洒月宫之外的天地,然而,那年李眉清带着我来到了中陆,我就像幽禁一样,二十多年被关在昆阳地符宫的大殿里。”
“虽然那时我也不是一个真正有意识的人,但是我依然觉得孤独得可怕。我的意识是和晦如深、和雪月楼那些血偶人连在一起的,我依稀感觉外界日新月异,可我永远长不大,也说不出来话。”
“有时风沉析会操控我的‘意识’,有时是那个星罗三刹代为传达令主之意。我发现自己意识自由,是去年此时,那群人从北二陆打过来,因为元素碰撞激烈,我就慢慢地‘醒’了。晦如深与我情况相同,不知道雪月楼里这些人如何。”
乌夷鸢认真听着,思索道:“元素碰撞使你醒来……断木想做的,不就是依照禁术,然后产生空前的五行碰撞融合吗?”
弃偿年喝水:“对。他认为这样的结果,最后将是消灭人们的五行属性,变成寻常普通人。”
他垂下眼眸,淡淡道:“中陆五大高手,无非就是未来发动禁术的五个关键,土系……想必就是星罗三刹了。”
闻言,乌夷鸢背后激起一身冷汗。也就是,她眼前这些人,李成裕,弃偿年,以及月不逢,晦如深,都会在不久的将来,像实验品一样去给断木的假设送命?
李成裕:“我不想和星罗三刹那个丑怪物死在一处。”
乌夷鸢也有些情绪激动:“容哥哥……我知道这个要求对你来说很无理,但我痛恨之人,就是星罗三刹!我请求你杀了他!”
弃偿年慢慢攥紧衣袖,言毕沉默许久,之后抬眸,而眸中狠决:
“你们说得对……我要为我们杀了他。”
“因为我亦不会忘记当年洗血换骨之痛……他为了满足癖好,在第伍陆、木贰陆害了十余年的人,骨柔禁地的血偶村,第伍陆边境的纸木村,西海的赶尸人,桥道上恶臭的腐尸,无数条生命滋养出来的碧火珠,还有雪月楼的可怜人……”
“他或许是衷心跟随风沉析,但世上只有他掌握这种血术。害了这么多人即使不该死,也绝不该再活。”
乌夷鸢:“那若发动禁术,没了他,土系的位置怎么办?”
弃偿年冷静:“星罗三刹不如其余人活跃,反而一直隐迹第伍陆闭塞之地。我猜,他并不想为了发动禁术而奉献自己,他甚至想活到另一个世界的产生,然后作为骨柔族的巫师实现抱负。”
“所以他这些年,多半在第伍陆给自己留后手,只有到时候陷入绝境,才会被逼无奈拿出家底。”
……
七日后,水叁陆东郊,天朗气清。
苏惜常带着赵无澜来到了划出的那片地,方才清除杂草,给他看场地以及机关人设计图。
“你这不先斩后奏吗,工匠都叮叮哐哐地开工了。”
“赵陆主,你再看看。”
赵无澜不信邪,走近一个匠人,仔细监工,赞赏道:“不错啊伙计,你这雕花丝毫不差得都像假的了。”
匠人灵活转头,发出平直的声音:“谢谢夸奖!”
“……哎呦我去!你也是个假的啊!”
赵无澜被机关人呆滞的目光吓了一跳,忙后退三步。
苏惜常走过来,微笑:“这些机关人都是我师兄带来的样品,还有一部分在中陆……”
“老大,你在这里呀!中陆的老神京糖葫芦俺查清楚了!”
如狼矫健猛扑,赵无澜一脸嫌弃丢个纸包给他:“咦惹!人类进化时候你躲起来了?”
如狼可怜巴巴接过,拆了油纸包然后边啃鸡腿边说:“老神京糖葫芦,老板名叫金经济,是从第伍陆一个叫神京的地方,撵着辆毛驴板车、一穷二白地就过来了……哦他有个师妹,有个师父,师父云游一年不知所踪,他就来中陆了。”
“听说这个金经济,耳闻中陆的令主是个糖葫芦品鉴大师,刚好自己在这方面有所建树,实乃有意接近。”
赵无澜眉头一皱!
苏惜常听得尴尬,不徐不疾说:“你们在调查我师兄?”
“嗯……”
“那你们大可放心,我们二人并无恶意,只是单纯想发扬机关人技术。”
赵无澜综合前因后果,忽然不乐意了:“你师兄去中陆,你来我们南陆,可真是八方来财呢。”
苏惜常连忙解释:“不,不是的、我知道赵陆主和中陆令主关系斐然——欠佳,自然不会和师兄做左右逢源的事情。师兄初来乍到,他刚把店铺开稳,与我通信说明日请我一叙,明天我与师兄细讲我们的计划。”
“好吧——”
赵陆主视察完毕,如狼跟着往家走。
“今天啃鸡腿速度变慢了嘛,你有什么心事?”
小狼依人,赵无澜象征性三言两语安慰一下。
如狼逐渐一抹鼻涕一把泪:“陆主,我兄弟似虎许久没回家了,他被拴在昆阳地符宫门前,说你再不去见他们令主,就把他炖了。”
“什么,岂有此理!欺虎太甚!”
赵无澜一拍手合掌,惊得如狼以为他在叫好。大惊失色:“俺不明白……六天前,中陆令主就让你去雪月楼找他,你自己欲迎还拒装清高,没了似虎跟我抢鸡腿,我吃得没意思!”
赵无澜高深地笑几声,吹牛道:“啧啧……你还是不懂人类世界的勾心斗角。他让我去,我就去,显得我些许品格低下;但要是他三顾豪庐而不得,我看似虎受人要挟、忍无可忍、冲上中陆,那样我就是为了正义去审判他!”
“占上风,才有益于谈判嘛。”
如狼把那骨髓吃得嘘嘘作响,面无表情然而还是大笑予以回应:“陆主英明!正义之人原来真的这么虚伪,哈哈哈——”
“所以……似虎真是被、陆主你绑在地符宫门口的?”
赵无澜讳莫如深地点头。
“赵陆主!你卑鄙又恶俗!”
如狼在后穷追不舍,赵无澜急中生智,沧澜生飞跑三百里,终于去中陆拔刀相向了。
……
是夜,昆阳地符宫。
“令主再会。”
“再会。”
弃偿年送走来客,至宫门前,却见石狮子边不知何时盖的狗舍。那大狼狗的眼睛在夜里发绿光,他有些好奇,躬身,又走几步,在前边的摊子买了个肉夹馍,小心放在狗窝里,后挥袖扬长离去。
似虎一边开饭,一边泪眼汪汪想,他难道在贿赂我?
然而,下一刻,弃偿年手上出现一条项圈,不等似虎咽下最后一口羊肉,就被套着脖子,老实巴交地牵往北方雪月楼的方向。
中陆晚上还有很多人,灯火游龙,热闹非凡。似虎面子挂不住,又愤恨赵无澜的馊主意,故而磨磨蹭蹭在路上,后腿蹬着地不愿走,把弃偿年差点儿带的跌下来。
弃偿年忍无可忍,买了张面具给狗戴上,似虎当即变得乐观!
不过多时,华楼入目,酒菜香与乐曲声四溢,高楼晚上灯火呈现朱碧色,颇有些纸醉金迷的意味。
就在狼狗以为,弃偿年要带他上楼暂避风头时,弃偿年回身,微微一笑,递过去一个牌子。
“想你的风还是吹到了故雪楼,恭迎赵陆主大驾,请上五楼流风阁……”
前后相差半炷香时间,赵无澜溜达,不,迷路来到雪月楼时,就看见一只面具狗举着个牌子,在楼前恭候他那没得良心的主人!
“他就是赵陆主呀,我第一次亲眼见他!”
“小伙子还挺精神,感觉他的狗也聪明。”
一圈儿看客中,为首的卖菜大婶儿与儿媳嗑瓜子,首先开启话题。
“客官,我们故雪楼开业第七日,邀请您进店进行大众点评,给五颗星可以到前台领取小菜一份哟!”
赵无澜正知道尴尬,似虎灵机一动,居然微合时宜说起人话来,掩护他主人的面子!!
目光如芒在背,话语如狼似虎,赵无澜假模假样背过手去,咳咳两声,仰望那新换的牌匾,当作不认识随便进入故雪楼。
一旦踏入这靡靡之音奢靡浪费之地,赵无澜就飞速无影上楼。
流风阁还是那个流风阁,弃偿年在屏风后边的榻上看信。
天盗火和西海棠已达北海某岛屿,小婴灵一切安好,让弃偿年不要担心。西海棠还用略显拙劣的画技,把小孩那时正睡觉的样子画在信纸上。
只要活着……就有可能再见到阿禧!
弃偿年缓缓折起书信,不到死的那一天,他绝不会再有这种想法!
听见关门声,弃偿年放下东西,从屏风后走出来,就见赵无澜懒洋洋倚在椅子上,明眸如星自娱自乐。
“呦,见到本陆主,你都热泪盈眶、破涕为笑了?”
弃偿年拉椅子的手指一紧,复抬头,虚情假意,满面春风:“我是对你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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