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屺春那日被叫走,接连几日都没到水月楼,倒是谢沣日日到水月楼点卯,不止叫素梨作陪,偶尔还会叫上楼里的其他姑娘左拥右抱。
桃红贪他英俊,主动去满庭芳陪几杯酒,得了赏钱立刻买了根金簪在余令的面前晃荡。
瞧见余令神色淡淡,桃红觉得没趣,但又忍不住想刺她几句:“听说那几位爷跟你是熟识,你怎么也不去陪着吃杯酒,我只得一只金簪,要是换做你去估计能得三四支。”
桃红得意洋洋,侧着头让余令能更清晰地看到她乌发上梅花垂珠赤金簪。
她有时也觉得自己无聊的很,非要寻余令说话,但就是奇了怪了,若是每日不刺余令两句就觉得少了什么。
就连楼里谁提起余令,她都会不漏地凑上去听上两句。
总想听听别人嘴里是怎么嘲讽余令,在别人眼里余令是个什么样的傻东西。
“若是你提前与他说了我跟你有仇,恐怕就得不了这簪。”
余令瞧了她这簪子一眼,“你不会是骗了他们,说你与我有交情?”
余令不冷不热的语气气的桃红跳脚:“我还需要扯你的旗,才能得赏?”
“这就要问你了。”
“昙月你这是多大脸,我连提都没提你一句,我桃红怎么可能要与你攀扯上关系,才能得到爷们的银子。”
话虽然是那么说,她没提,但席上其他姑娘却提了,说她们一同进的水月楼,平素有些来往。
对上余令似笑非笑的神态,桃红重重一哼:“下次我就提一提你,看看那位谢爷会不会把我的簪子收了去。”
“逞一时意气对你有什么好处,若是结果丢人了,你又能找谁去哭。”
“我看你是怕我提起你的事吧?”
桃红见自己说完,余令哑然,笑的更加得意:“我偏要提你,说你有多讨人厌,看看那些爷会不会朝我发气。”
余令轻笑:“随你。”
余令少笑,笑起来表情也是清清淡淡,仿佛是有什么巨石狠狠压在她的身上,桃红看着她这个笑就觉得烦闷。
桃红走后,余令忍不住又打开了菩萨底座。
纸笺依然只有那两张,自从沈屺春出现之后,谢辞非没再继续给她送任何信件。
想到那日听到的话,若是沈屺春派人守在了水月楼,他不送信估计是怕被沈屺春发现?
点了烛火,余令把两张纸烧成了灰,怎么藏都没有化成灰来的安全。
只不过没了信,余令心空了半晌,仿佛信纸上的话也随着黑灰烟消云散,像是没存在过。
往常她心里没底的时候了,喜欢用绘画来让心情平静,余令看向彩蝶给她准备的笔与纸。
她分明已经与她说过,说她不会在水月楼里作画,彩蝶还是多此一举的收起了桌上的琴棋,换上了笔墨纸砚。
青竹做的笔触感粗粝,画笔的用的是灰兔毛,算不上什么好笔,但她握着那刻,看着白纸脑海里平白冒出了不少的画面。
落笔下去,一张纸片刻就被填上了杂乱的笔墨印记。
粗细不同的线条在宣纸上交织,顿笔点像是花又像是无意撒上的墨点,余令停笔的时候怔愣半晌,这画恐怕除了她以外没有人能看懂她在画什么。
她曾想过锦衣玉食乃至她的尊严都是家族给的,余家出事她的所有东西被收回被践踏都在情理之中,可画是她与生俱来,独属于她最珍贵的东西。
她不想在水月楼里作画,因为她不愿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被玷污。
现在看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连画也不可能独立于家族存在,锦衣玉食时她画的画是风光霁月,万物有灵,没了余家她的画也见不着光了。
彩蝶进屋送茶的时候,见着余令站在桌前,手里还提着笔,惊喜地道:“姑娘你画画了啊!早知道我就不跑出去了,应该在屋里给你磨墨。”
“砚里本就有墨。”
“那我也应该侍奉左右……姑娘你画的真好。”
彩蝶凑到了桌前,眼睛发光地道。
“你看得懂?”
被余令一问,彩蝶转了转头,仔细地看了一遍放在桌上的画纸:“大伙都说我傻兮兮的,我看不懂姑娘的画正常的很。”
余令被她逗得发笑:“不,任谁都看不懂。”
“那姑娘看得懂吗?”
余令看着纸上勾勒的线条:“我的画我自然看得懂。”
“姑娘看得懂就好了。”
彩蝶小心翼翼地把画纸吹干,用镇纸压好:“姑娘今日也要出去走走吗?”
余令点头。
这几日,她每日都会出去走动,等到入夜热闹时回屋。
“昨日下了雨,林子里的竹椅都湿了。”彩蝶可惜地道,“不如去池边坐一坐?”
余令没什么意见。
水月楼的池叫月幽池,池边种了大片海棠,水面荡漾深粉花瓣,偶有柳枝掀起涟漪。
“这里到处都是半透的软纱?”
看着水榭围着的一层层绯色软纱,余令扭头问彩蝶道。
水月楼的屋子能没门扉的就不装门,全都是半透的纱,姹紫嫣红各色都有。
“这般漂亮吧,而且有些客人不知轻重,到处是纱也能让人听到个响,免得出了事我们都不晓得。”
两人一同坐在水榭里,余令看着水面,而彩蝶撑着脑袋打瞌睡。
有人把彩蝶叫走,余令依然坐在原处,直至面前被黑影遮住,余令汗毛竖立,抬眸却松开了口气。
来人穿着宝蓝色圆领袍子,一双桃花眼,面相三分风流,是谢沣,不是沈屺春。
“你以为是谁,吓成这个样子。”
谢沣语调轻松打趣,若是不知道还以为余令的身份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这里也不是水月楼。
“我以为谢二哥你会过段日子才有机会见我一面。”
余令面色沉静,谢沣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变得沉稳了起来。
“你受苦了……我说的那些话恐怕传到你的耳中了吧?”
不是传而是亲耳听见,只不过那些话不是对她亲口说,她自然只会信一半。
余令摇了摇头:“谢二哥来是想对我说什么?”
“你瘦了。”
谢沣上下打量余令,目光痛惜,“我算是看着你跟长文一起长大,对我来说你就跟我妹妹无异,是我无能救不了你,任你被姓沈的糟蹋。”
说起沈屺春,谢沣真后悔当初把他留在谢府,他当初觉得沈屺春够狠有意思,长个人样却跟畜生没什么区别。
谁知道那么一条不如谢家犬的卑贱人,如今会高高压在谢家之上。
“当初他使计让我把他带到谢家,后面又想法子到了长文身边,恐怕就是早就知道了婚约,想方设法的接近你。”
谢沣越说越气,只后悔当初没亲手杀了沈屺春。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余令摇了摇头,平静地看着谢沣,“谢二哥你不该来这里,让人知晓了对谢家不好。”
按着那些话的意思,他到水月楼不管见不见她,对沈屺春都是一种挑衅。
“若是不来就彻底没机会救你出去。”
收起了吊儿郎当笑脸的谢沣,有了小时候大哥哥的模样,余令看着他眼中的坚定,神色微动:“莹莹还好吗?”
“莹莹?”谢沣微怔,“她自然很好,只是想你。”
余令轻舒了口气,之前沈屺春提起余莹,她不是没想过那两封信都是沈屺春用来耍她,徐莹根本没被谢辞非救走。
“令儿你放心,稍待时日我一定把你救出去,素梨是我的人,你若是有什么想说的,只管让她传给我。”谢沣是找了借口出来,不能离席太久让人怀疑,此时就要回去了。
余令点头:“谢二哥保重,谢谢你与长文为我做的一切,若是我出不去,求你们为我照顾好莹莹。”
谢沣握住了余令的手腕,认真地看着她道:“你信我们。”
她现在除了信他们,也不知该信了谁了。
“对了,那叫桃红的是可信之人?”
听到谢沣提起桃红,余令轻巧一笑:“我与她关系就如同以前那些世家千金一样,你若是想让她传什么话给我,恐怕要说反话她才会兴高采烈的告诉我。”
“小令儿你该多笑笑。”
谢沣嗓音低哑,余令抬眸瞧见他醉意朦胧微微眯起的桃花眼,挣开了他的手。
“谢二哥快回去吧。”
谢沣走了半晌,彩蝶才转回,手里拿着一碟从厨房顺的点心。
“姑娘瞧瞧这百合酥,皮薄的跟画画的纸似的。”彩蝶把点心碟子凑到了余令的面前叫她看,“刚刚是不是有人来过,怎么有股酒味?”
“该是别的地方的酒味飘到了这里。”
不说远的,余令指着池水,“这里面一定没少人往里面倒酒。”
“这倒是,那些有钱吃酒的爷,自己肚子喝不下了,就喜欢拿酒水到处乱洒,也不管是多好多贵的酒。”
彩蝶一等一的好糊弄,见余令要走了,连忙拿着糕点走在她后头。
“姑娘你今天画画的里面是不是有海棠花?”
余令脚步一顿,侧脸看向她:“你为什么那么想?”
“我一直想着姑娘的画,无意间看到了盛开的海棠花,就觉得有些像。”彩蝶不好意思道,“我脑子笨,说错了姑娘别在意。”
那些繁乱的线条,任其他外行人看都是提笔乱画,她却看懂了一丝。
余令轻笑:“你不笨。”
这世间没那么多蠢人,多的只是自视甚高乐于把自己架在一个框架活着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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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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