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坐在去雄州驻军大寨的马车上，回想起昨晚在秀萱阁发生的事情有些出神。
南宫藜莹白的颈子仿佛还在眼前，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仿佛还在鼻尖。
他们这些皇子从十三岁开始，便给指了侍寝的宫女。贵妃在宫里管着这事儿，明面上说是偏心他们兄弟俩，实际上却专挑那些妖娆的送过来，想乱了他们求学的心思遭父皇厌弃。
他从小便明白贵妃的这些伎俩，况且此前对那事儿也不甚在意。所以贵妃送过来的宫女，即使再妖娆他也一个都没收用过。有那趁着他洗脚时想偷偷撩他的，更被他一脚踹出了内伤。
昨天晚上，他却……
今晨起来看着有些凌乱的床褥，又想起昨晚夜风中被他圈在怀里的那暖暖小小的人儿，“小端王”便又起了反应......
“王爷，前面就到驻军大寨了”莫风的洪亮的大嗓门从车外传来。
端王敛了敛心神，深吸一口气，强按下了心底的那抹躁动。军心不稳，他又什么筹码去跟父皇要她？
雄州的驻军共有七万，营方、查曲和孔寨三个卫所各五千兵力，一万兵力在雄州城附近拱卫，剩余的就全部由徐老将军亲自率领驻扎在这里。
徐老将军是大裕朝有名的将领，端王与徐老将军之间还有一段“点拨”之缘。
端王第一次看到徐老将军的时候还是他年少之时，有一日，他们兄弟几个在宫内的上书房学完课业，去御花园玩耍。
定王比他年纪大，从小就想方设法欺负他。那天也是，先是骗走太子大哥，然后哄着他去树上抓知了，却在他上了树之后让小太监将梯子撤掉，然后掉头就跑。
他那时候年纪小，却也很要脸面。心里虽然盼着太子能够马上回来发现他，却不想在树上哭哭啼啼引来众人围观，那样禀报给父皇后，一定会遭到父皇厌弃。
就在焦急的时候，徐老将军由太监引着经过御花园将他救了下来。
他那时候只有两个感想：第一，徐老将军功夫真好，他在树上没弄出声音他都听得到。第二，徐老将军将他抱在怀里从树上跳下时，虽然只是一瞬的功夫，但是那种风在耳边呼呼作响的声音，他至今还能想起。
徐老将军将他救下来后，太监就催着老将军赶紧去面圣。
那时候母后已经去世了，贵妃在宫内专宠，大家对定王有意无意“调皮”的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严重的时候恨不得当做没看到，转身就跑。
徐老将军临走时似是看出了他的委屈与隐忍，或又许是老人对稚童的可怜，握了握他的肩膀，与他说了一句，“王爷要自己变强”。
从那事之后，他求父皇为自己找功夫师父。面对这个难得开口求自己的儿子，恒帝不但痛快的给了找了功夫师父，还顺便找了几个“伴读”。
想到其中之一，现在就在这营中受着操练，端王笑了一下。
恒帝一开始还以为这个儿子只是一时起兴，没想到他就这么坚持了下来。直到有一天他和英王比武时不分伯仲，恒帝才真正看到了他，也是从那时开始逐渐给他差事做起来。
端王一行人到达大寨时，徐老将军已经率领所有将领恭候在门口。
端王步下马车时一阵大风吹过，他看着高高的墨廊山矗立在不远的地方，那是勿束与大裕的分界线。
此时太阳正在缓缓落下，余晖洒在墨廊山上，洒在瞭望塔的兵丁身上，也洒在高高飘扬的“裕”字大旗上，端王的心，也跟着风声鼓动起来。
徐老将军看向不远处岿然不动的高大身影，上前一步道：“老臣拜见王爷！”说罢带头领着所有将领单膝跪下。
“老将军快快请起”端王伸手去扶，不料却未扶起。
心下明白了老将军的用意，遂攒起劲，用到了五成的力气握紧老将军的胳膊，把他半扶半托的搀了起来。
昔日在宫中挨欺负的少年面庞和今日健硕的青年面庞重合，徐老将军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王爷，安好”。
武将的礼节不像文官那样繁琐，端王让后面跪着的将领全部平身后，徐老将军就逐一指着给他认。
端王看到了传说中有点刻薄的徐宁，他身材很高，却瘦削，大概因为经常风吹日晒的原因，肤色微微发黑。他只恭恭敬敬的向端王行了个礼，就退到徐老将军身后，并不凸显。
此处的副将姓黄，留着长须，是个传闻中的“儒将”，和端王也曾有过一面之缘。
许是之前和徐宁有些不睦，想在端王面前多出出风头。黄副将便挤在端王的另一边，从大寨门口至军帐中，一路都甚是殷勤的给端王介绍各处。
端王一直礼貌的答谢，走在后面的曹参将和郑参将对视一眼，徐宁则是像没看到一样，仍然毫无表情。
坠在这些将领最后的是个英俊的少年郎，走路时束起的马尾跟着一晃一晃，他面相和徐老将军有几分神似，正是徐老将军的嫡孙徐飒，也是年少时就跟端王一起摸爬滚打的那几个“伴读”之一。
徐飒自端王进营后就不断朝他挤眉弄眼，看得徐老将军想一脚将他踹回京城，就连旁边的莫风都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他家王爷，却还是那副淡然的神态。
徐老将军将端王迎进了大帐，这是将领们平时议事的地方，虽然宽敞，但布置的非常简朴，只一张大大的舆图挂在中间特别显眼，想来是经常用的。
众人分次落座，徐老将军着黄副将向端王禀报了大营的屯军情况还有每年的军费消耗，以及目前士兵们的操练情况。
又着徐宁向端王禀报了此前勿束五次来犯的情况。
“……五次来犯中，三次是从平原的营方而来，一次是从山地的孔寨、一次是从距离大营最近的查曲……其中以营方的损耗最大……”
端王认认真真的看着帐内悬挂的舆图，大帐内很安静，只有徐宁冷冷的声音回响……
晨曦初露，雄州大营的校场上弥漫着浓浓的青草香气，初秋的雄州早上很是寒凉，那两个人却穿的十分单薄在比武切磋。
在清晨的微光中，端王和徐飒的身影显得格外挺拔，他俩已经连续三日在清晨的校场上比武。
端王自幼有名师指点，身手矫健、目光锐利、出拳刚猛。徐飒则出自将门之家且有战场上的实战经验，直觉敏锐、反应迅速，灵巧与力度结合的很是到位。
随着两人的出招越来越快，气氛也有些严肃紧绷。
两人比武的第一日，士兵们还以为端王只是个花架子，连续三日下来，却看出来这是个身上有真本事的王爷。
今日围观的兵卒比昨日更多，还有一些是专门早起来看二人比武的。
“赵哥，别说,咱们这王爷还真有两下子哈”说话的小子叫王威，是黄副将手下的步兵。
他与之说话的人一身腱子肉站在那里颇有气势，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叫作赵强。是个百户，近一年颇得黄副将的信任。
据说他曾是个大户人家的护院，后来那个大户没落了，便独自来从军。
赵强随口“嗯”了一声，王威这些小兵伢子只看个热闹，他却能看出端王下盘之稳、出手之凌厉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
只见端王二人你来我往，拳风呼啸、腿影交错，都在尽力捕捉对方的破绽，将其逼入死角。
七八十招过后，端王的拳头停在了徐飒的面门前寸许，而徐飒的掌缘则精准地停在了端王的肋下要害处。
两人随即同时收手，各自退后一步。
端王和徐飒都出了一身汗，但精神却很飒爽，不远处王威他们几个观战的兵伢子鼓掌和叫好声也同时传来，端王回身向他们点了点头。
站在一旁的赵强看到几个人的兴奋，微微的皱了皱眉头……
“王爷武艺日益精进！”徐飒向好友一抱拳，年轻俊朗的脸上带着微笑，还有点儿调侃的味道。
“徐小将军承让了”，端王瞥了他一眼。
两人从小在一起摸爬滚打着长大，端王自小性格闷闷的，徐飒却是京中有名的社牛，两人能成为好友也是京城的一道奇景。
“一年多不见，你拳脚更快了，怎地，有些人蠢蠢欲动？”徐飒语带好奇却并未担心，好友的功夫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端王用棉布巾擦了一把汗，不甚在意道：“我在修洛水大坝的时候，遇险”。
徐飒挑了挑眉，“老三？”
端王看了一眼，“不知”便径自往前走了。
徐飒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儿，亏他还跟老头子一直求，想回京城保护端王，人家自己却云淡风轻的模样。
当然，他是不会承认，京城荟莺楼的瑶娘还一直在眼巴巴的等他赎身、救她于水火。
两人一起到了管伙食的大帐，沿路有几个士兵和他们打了招呼，这些人已经从端王第一天来时猜疑慢慢变成接纳和敬畏。
今天的朝食还是杂粮饼子配红薯粥，再加两样咸菜。
徐飒看了看一脸淡定吃着红薯粥和红薯秧子咸菜的好友，“你对住和穿从来不计较，对吃却挑剔的很”。
“和我们这些大头兵一起吃着大锅饭还不皱眉头，真不像你”。
端王吹了吹粥，和属下同吃同住这套管理模式还是他从南宫藜那儿学来的，越是艰苦的环境就越不能搞特殊化，不得不说他这几日的行动确实和士兵们拉近了距离。
如果能有一个人和他比肩而立，他相信那人一定是南宫藜。
自那天在秀萱阁分开，已经过了好几天的时间，他本以为专心在驻军大寨忙着防御的事，自己会将那日的心动慢慢淡忘。
岂料白天还好，夜深人静的时候却越来越想……
“话说，你都在这儿吃了三天红薯秧子了，你准备啥时候走？”徐飒的闲聊打断了他的思绪。
端王定了定心神，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杂粮饼子上皱起了眉头，他知道户部那些家伙会克扣，但是没想到雄州军会如此清苦。
“明天”
“明天？”徐飒有些讶异的问。
“明天，你随我去巡视营方卫所”
王爷明明功夫了得，却在藜儿面前装羸弱，腹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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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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