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难熬

江燃禁不住开始思考,陈老头年纪大了,哪怕治好了也没几年好活,要是治不好就是白花钱,何况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也不算是他们的亲爷爷。

但如果不治,他可能会死。

想到这里,江燃又回忆起了当年那件事,那会儿江烬被打得满脸是血,眼见都出气多进气少了,他急疯了。

大半夜的,抱着江烬去敲领居家的门,上上下下的楼都敲遍了,没有一个人回应,只有陈老头愿意给他们开门,还毫不犹豫地帮着付了医药费,更别提后来尽心尽力的照料。

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

他的脑中天人交战,一会儿是银行卡里的那点可怜的余额,一会儿是陈老头笑着接送江烬的画面。

隔了不知道多久,他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最后一点犹豫也没有了,眼里剩下的只有坚定。

“治吧。”他说:“就算砸锅卖铁也得治。”

他没那么高尚,也没什么本事,但他是一个哥哥,也自认自己是一个男人,他做不出那么没种的事,否则他一辈子都会活在内疚里,一辈子也抬不起头。

医生看着眼前这个半大的少年,哪能不知道他做出这个决定有多困难,但这种事情,他也爱莫能助,只好沉默地点了点头,承诺道:“我们一定会尽力。”

*

说是要治,但真正实施起来有多难,完全不是江燃一个半大少年能想象的,他白天要去学校上课,晚上就扎在医院守着陈老头,连吃饭都只能在医院食堂对付一口。

icu家属进不去,只能隔着铁门上的窗户看上几眼。江燃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站在门口,害怕错过医生的叫唤,害怕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有时候他甚至觉得没消息就等于好消息。

在这种煎熬下,江燃实在没精力顾着江烬,只能让江烬在学校食堂吃饭,江烬却没一句怨言,每天放学都会准时出现在医院,帮他一起盯着陈老头。

几周下来,有一天江烬来的时候,手里竟然还提着一个保温桶。

“哥,我给你带了饭。”江烬把保温桶递过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江燃打开保温桶,里面是热气腾腾的两个菜,一碟辣椒炒肉,一碟番茄炒蛋,再配着米饭,味道算不上多好,却比医院的盒饭好多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他随口问了一句,拿着筷子低头扒饭,压根没注意到江烬掩在身后的手。

江烬笑了笑,“做饭有什么难的?随便做做就会了。你第一天才知道吗?你弟弟很聪明的,学什么都快,这点事还能难倒我啊?”

江燃想扯出一个笑,眼圈却先红了。

“哥哥,别担心,天塌下来还有我呢,我现在会自己做饭了,我能照顾好自己,不用你操心。”江烬抱着他,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似的,“哥,不要哭。”

看到江燃的眼泪,他觉得心都一抽一抽地疼。

江燃靠在江烬的肩上,感受着那个日渐宽厚的怀抱,眸中有一瞬间的迷茫。但仅仅过了几十秒,他又把头抬起来了,看向江烬的眼里,已经没了一点脆弱。

他是哥哥呀,如果连他都撑不下去了,陈老头怎么办?江烬又怎么办?总不能真让弟弟反过来照顾他吧。

晚上到家很晚,江烬早就已经困得睡着了,江燃草草洗漱就躺在了床上,心里思绪纷杂,乱七八糟的东西想了一堆。

想着学校越来越紧张的课程,想着陈老头的高昂的医药费,想着银行卡里越来越少的余额。

想得头都痛了,眼见时间越来越晚,再不睡明早恐怕起不来,他才打算休息。临睡之前,江燃下意识地侧头看了眼江烬,江烬睡觉的时候,姿势总是端端正正,手搭在腹部,看起来很乖巧。

江燃盯着他的睡脸出了几秒钟的神,回过神来时,猛地看到他右手的手背上有一点奇怪的痕迹,在白皙的肌肤上很明显。

借着窗外的月光,江燃凑近仔细瞧了瞧,才发现是两个破了皮的燎泡,一看就是炒菜时不小心弄的。

江燃的心骤然揪紧,心中酸酸涩涩的,难受得厉害,原来江烬口中的学得快,是一个人躲在家里,手忙脚乱地做饭,还把自己的手弄成这样换来的。

那一瞬间,江燃心中五味杂陈,他简直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不称职的哥哥,照顾不好弟弟就算了,还让他年纪小小就承受这样的变故。

江烬是他捧在手心里精心养着的花,这么多年来,他没让他做过一次饭,没让他受过一点委屈。

可是现在,他自己都在承受狂风暴雨,再也庇佑不了他了。

那天晚上江燃抱着江烬偷偷地哭,却没有发现,原本闭着眼的少年,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睛,看他的眼神是同样的怜惜。

*

那段时间,生活的重担压在江燃身上,简直快要把他的脊骨压断,为了给陈老头治病,他几乎掏空了家里所有的钱。

最艰难的时候,他想过卖掉陈老头的房子,但这一打听才知道,当面陈老头的儿子出事,他为了救人,就已经将房子抵给了自己的一个远方亲戚。

只不过这亲戚不缺钱,又见他一个孤寡老人,实在可怜,就还让他住着,产权早就不在陈老头手里了。

至于他家的房子,那也不能卖,卖了两人怎么上学?又住在哪里?难道以后要带着江烬过颠沛流离的生活?江燃只要一想到这里,立马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江燃觉得压垮他的,只剩下最后一根稻草。

幸好第二天,医生那边传来了好消息:陈老头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江燃松了一口气,以为最难的日子终于要过去了,可命运又给了他重重一击。

“病人的下肢神经受损严重,以后……可能站不起来了。”医生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砸在江燃心上。

瘫痪。

这两个字比死亡更让江燃绝望。照顾一个瘫痪在床的老人,就算是成年人也会被拖垮,更何况他还是个高中生,要上学,要考试,还要照顾江烬。

但都治到这个份上了,要江燃撒手不管,他做不到。

回去之后江燃沉默地抱着江烬,心里止不住地难过,生活怎么会辛苦成这样,怎么就独独对他这么狠?

江燃的世界在下一场雨,他在大雨的尽头牵住了江烬的手,带着希望,又带着绝望地坚持着,直到后来遇见陈老头,这个招人厌的老人用苍老的背脊为他们撑开了一把伞,让他们朝前走,朝前看。

只要一直不停的走,就能等来雨停,等来天晴,等来黎明。

可是老天又一次,再一次跟他开了一个玩笑。明明前一刻,他还在憧憬着未来,下一秒又被拉入了地狱。

江燃感到绝望,可是他必须坚持下去,因为他不会再好运地遇上第二个陈老头了。

江烬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一样安抚他。

这么些天了,该说的话早就已经说完了,他心里的难受并不比江燃少,可他知道,他不能哭,不能慌,否则江燃就真的撑不住了。

每天晚上,他都希望这一切是一场噩梦,醒来后陈老头还在厨房煮着粥,他和江燃还能像以前一样,放学回家就有热饭吃。可第二天一睁眼,现实还是会冷冰冰地摆在面前。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心事却一个比一个重,江烬垂眸看了看江燃,轻轻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再抬头时,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格外平静。

江烬在心里默默发誓,不管以后有多难,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会陪着江燃,一起扛过去。

*

第二天破晓,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江燃就已经醒了。

他轻手轻脚地套上校服,没惊动还在睡觉的江烬,转身快步走向医院,在外面买了两个大白馒头和小米粥,并一碟子拍黄瓜。

拎着早饭到病房时,陈老头还没醒,他这段时间瘦了很多,瞧着眼窝深陷,脸色蜡黄,一副重病缠身的模样。

江燃将早饭放在床头柜上,又打来一盆温水,拧干毛巾,小心翼翼地给陈老头擦拭脸颊、脖颈和手。

看着陈老头紧闭的眼,江燃心里像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他清楚这样两头奔波不是长久之计,可眼下除了挨一天算一天,他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等江燃将毛巾晾好时,陈老头才缓缓睁开眼。不知道是不是车祸伤了脑袋,还是接受不了自己突然瘫痪的事实。

这些天,陈老头越来越沉默,眼神总是空茫茫的,整个人透着一股木讷的劲儿,常常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江燃起初还试着找些话跟他聊,说说学校里的事,问问他想吃点什么,可陈老头要么闭着眼不搭腔,要么就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那模样看得江燃心里发酸,却又无可奈何。

他自己早已被这些事缠得焦头烂额,实在没多余的精力去琢磨陈老头的心思。

在医院住了不到半个月,看着每天上涨的住院费单据,江燃咬了咬牙,和江烬一块儿,硬是将陈老头接回了家。

家里的老房子不算大,但也有两室一厅,他和江烬一直住一块儿,另外一间房就空了下来。

江燃把那间房打扫得干干净净,又在床上铺上厚厚的褥子,让陈老头睡在上面。

医生开的药堆在桌子上,花花绿绿的药盒占了小半张桌面,每一盒都需要真金白银去换。

江燃每次去药房拿药,看着收银员报出的数字,都觉得心口被揪得生疼。

回家的第三天傍晚,江燃刚给陈老头喂完药,正准备去厨房给江烬做晚饭,陈老头却突然动了动手指,从兜里掏出把钥匙,哑着嗓子说了句:“我屋里……最下面那个抽屉,你把它打开,里面有个黑盒子,拿过来给我。”

江燃愣了一下,连忙拿了钥匙打开隔壁的房子,走到陈老头住的屋里,拉开最底层的抽屉。

只见里面果然放着个黑盒子,他将盒子拿出来,回屋递给陈老头。

陈老头颤抖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泛黄的存折,封皮已经磨得起了毛边。

他捏着存折的手微微发抖,把它塞进江燃手里,声音沙哑:“拿着……都在这儿了。”

江燃没有犹豫,接过了存折,指尖触到那粗糙的封皮,心里却突然一紧。

他翻开存折,看着上面一笔笔小额的存取记录,日期横跨了十几年,余额那一栏,剩余的数字少得可怜。

直到这时,江燃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这些年来,陈老头根本没有多少积蓄。

之前陈老头给兄弟俩做饭,垫医药费,时不时还买点零嘴回来,都是靠这点微薄的存款在支撑。

江燃握着这本轻飘飘的存折,心头却沉重得厉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还有此等好事?

在全A男团中假装Alpha

狩心游戏

错嫁给年代文大佬后

道姑小王妃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难养
连载中顾九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