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乍暖还寒终成过去

浓重的朦胧烟雾弥漫,崎岖不平的地面上,火焰四处窜动,炽热的岩浆汹涌流动,宛如地狱的火海。周围的岩壁上,闪烁着暗红色的火光,映照出一片悲惨的景象。

在这片翻涌的火海中,不时传来受审判之人的呻吟声。这些人曾犯下诸多罪行,如今正遭受严酷的惩罚。

所谓的弥补,不过是用他们的魂魄作为燃料,由冥主制成孽香供自己使用。

尽管没有史书记载冥主如何发明孽香,也没有记载孽香的用途,但由于孽香专供冥主使用,世人始终认为,如果对冥间之主有益的东西,在一定程度上也能造福他人。

他们痛苦地扭动着身躯,在火焰中挣扎,凄厉的叫声和哀嚎声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

这里没有天空,完全是封闭的。头顶是下垂的褐色钟乳石,尖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凝结出红色水珠,向下滴落。

地面上的火海翻滚着,炙热的气浪让人无法靠近。而那些被审判的人,穿着破烂的衣服,或者半裸着,全身都是伤痕。

那些被打入阿鼻的罪人,小如豆子,在岩浆中奔跑、哭喊,试图逃离这片恐怖的地方,但始终无法摆脱这片地狱。

恐惧、痛苦与绝望在耳边回荡,仿佛在警示人们莫要自食恶果。

苏怿感到身体轻飘飘的,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他为何会落入阿鼻?不能说是掉落,他悬在空中,能看到下方无尽的鬼哭狼嚎,头顶高悬的钟乳石离他万丈之遥。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却保有意识。

这是残识还是虚幻之地?

这般想着,一道粗重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或许是阿鼻的构造如同封闭的大洞,声音夹杂着回音,异常放大:“秦——氏——之——子——”

苏怿循声望去,只见侧前方有一尊由火焰聚成的金黄色钟馗幻象,它的双眼处流淌着岩浆,正恶狠狠地瞪着一个方向。

阿鼻实则有两重。一重是炼化罪孽深重之人的,二重则是从前炼化魔族的。

火钟馗是一重炼狱的审判者,它会根据凡人的罪孽来决定炼化的时间和灼烧的程度。也就是说,罪孽越深,折磨越狠。

火钟馗有两个判断依据。一是让犯人自述罪行,若撒谎则罪加一等,若诚实则由火钟馗自行定罪。

二重就不得而知了。虽然不知道魔族与冥界有何纠葛,但自从魔族灭族后,关于魔族的一切似乎都被掩埋了。

毕竟,没有人愿意揭开旧日伤疤,向他人展示魔族险些灭世的过往。

然而,它刚才说的是秦氏之子……

苏怿顺着它的视线回头看去,惊愕得结巴起来:“秦……秦还寒?”

原来火钟馗是在审判秦还寒。然而,他怎会如此轻易进入,自己尚未见到冥主,他的魂魄便已融好了?

此时的秦还寒亦是悬浮半空,双目紧闭,眉头却舒展着,似乎已失去意识。苏怿知晓,他正在被抹去记忆。

创立阿鼻,就是要让罪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领罪,让他们误以为自己无辜。“无辜”之人遭受折磨,不仅是□□,更是精神上的摧残。

苏怿承认,阿鼻的创始人在以牙还牙这点上,确实颇具才智。

霎时,秦还寒周身爆发出一股股金流,那是他的情感在流失。苏怿心中五味杂陈。

身为儒人,却不知“人”字如何起笔,亦不知“仁”字该如何书写,终是落得如此下场。

正在被抽走记忆的秦还寒缓缓睁开眼。他双眼猩红似是不甘,嘴里竟还在呢喃:“悲惨……得不到同情,只有无穷的嘲讽与羞辱……”

一股金色的暖流钻入了苏怿的耳中,他脑海中浮现一幅幅光景来。

鸿雁点点裹挟着春色,惊得长亭旁嫩黄的柳树垂枝拨着水面,绿波悠悠荡漾,一只小木船轻轻曳着。

少女举着团扇附身去拨涟漪,还不忘俏皮地逗弄撑篙的少年:“好慢的速度哇,圈圈都走远了,还寒哥哥,你中午是没有吃饭么?”

她生得娇嫩可爱,笑起来总是露出浅浅的梨涡,好像盛了两坛酒。

春风吹来,香醇味都钻入少年的鼻子,他脸颊绯红像是发醉。

少年不好意思地抽出手来挠挠头。他的确没吃饭。

商贾的收入都不稳定,下灵界不好的地理位置生意也不好做,他父亲也不会与人打交道。这几天已是揭不开锅,母亲对外却装作无事。还是让他出来玩。

少年不想说,偏偏这时候肚子不争气地叫着饿:“咕——”

空气凝固只需一瞬间,少年感到脸上在灼烧,他红着脸不知该如何圆场。

少女愣了片刻轻笑道:“真没吃呀,你跟我来。”

不顾少年的羞怯,她带着他在大街小巷的铺子逛了个遍。

吃得正开心时,盛满汤的面碗里被人丢了石头,脏物砸进去,辣椒油溅进了他的双目,不知是辣还是委屈,他端着面碗红了眼。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不敢看向少女,生怕被嘲笑,直到更为尖锐的话语向他袭来。

那个衣着光鲜的男孩手中把玩着石头,嬉笑着说:“还寒弟弟,小小年纪怎么就学会吃软饭了?”

少年低头看着那已无法食用的汤面,沉默不语。

少女愤怒地拍案而起,冲男孩吼道:“陈将息,你每天就知道游手好闲,夫子讲的课你能记住多少?只知道比家世,你自己又有什么贡献?”

“啧啧,你竟然还维护他,”男孩一脸惊愕地补充道,“夫子说‘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他这种人你不觉得厌恶吗?”

话一出口,立刻引起周围人的哄堂大笑。

少年依旧沉默,紧握面碗的手更加用力了——

“耘籽……换不来收获,只有无尽的藐视与轻蔑……”

又是一股金色的冷流,苏怿看到那个挺着腰板跪在瓢泼大雨中的青年。

风雨晦暝,天黑如泼墨。

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砸在青年的心窝上。

满地都是被淋得湿透的书籍,扉页粘在一起,任是狂风也无法吹开,那些知识就被囿在扉页里,青年无能为力地听着父亲的数落:“靠万人仰仗才能支撑的政权早已过去了,你如今读这些是要回去考举吗?为什么不能听爹爹的话好好做接手生意呢?现在谁还在乎阅历,你这是要活活气死你爹啊……儿时揭不开锅的日子你都忘了吗!”

青年只跪着不吭声,看着书籍中那些被拘囿的文字,他也想冲出牢笼。

他回想邻里的冷脸相向,感到头晕目眩。闪电划破长空,照亮了他父亲睥睨下来的冷峻的面色——

“康庄大道皆为我闭塞,我只能做掘地道的老鼠……”

最后一股金流涌出。

苏怿看到荒庙中那个抱着楚戚戚尸身痛哭的青年,看到小巷里那个蓬头垢面的家伙。看到他一个人在角落徘徊,一个人在南山求道,一个人打破禁忌,又一个人完成阵法。

即使楚戚戚最后也不愿见他——

最后的最后,拂水飘绵,丝丝弄碧,他凝望着楚戚戚的一眸春水。

楚戚戚笑着问他:“你醒啦,睡好了吗?”

刺目的光自她身后亮起,她的身影渐渐模糊。

脑海中的光景都烟消云散,火钟馗粗狂的声音振聋发聩:“罪——大——恶——极,永——押——阿——鼻。”

苏怿回神,刚好和秦还寒对上眼。

苏怿不知他还记不记得自己,更不知秦还寒到最后为何要给自己看这些。

他不好开口。

直到秦还寒身体被操控着向下坠落,同一时间他体内爆出黑紫色的气息。

这难道就是他身上的怨气?紫得发黑。罪大恶极。

苏怿被冲至好远才能辨认他释怀般挤出一个微笑。

秦还寒说:“谢谢你。请你帮帮戚戚。”

苏怿看着他坠入火海,心里头五味杂陈。

“明月。”熟悉的声音响起。

虽然是陌生的名字,苏怿还是好奇去看,就见身后的兰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但是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波澜。

苏怿见他有些奇怪:“你怎么也来了?”

兰生语调还是有些冷:“我帮你。”

苏怿瞬间悟了:“秦还寒是你带来的吗?麻烦你了,谢谢。你在找人吗?”他以为兰生在找明月。等等,明……月?这名字不就是上次在残识里看到的,难道……可能,毕竟他是“魔灵”。

“没有,”兰生不假思索地答道,“我只是在帮你。这是他欠我的。”

什么欠不欠的,谁欠谁的。每次都绕弯子,苏怿也觉得事不关己不过问。

“我这是在哪里?”苏怿还是觉得他能进阿鼻有些不可思议。

兰生淡淡道:“你变呆了,这是你自己的意识。”

自己的……意识?但是他没法动弹啊?

“是我将意识注入你的识海。”兰生仿佛能读心一般,开口解释。

为何要给他注入意识?无非是想告知他,自己已帮了他的忙,所以接下来便要说……

“你如今欠我一个人情。”兰生言道。

果不其然,他就知道。

苏怿道:“那你想要何物?”

兰生欲凑近,那种撕裂感再度袭来,苏怿脑门一阵刺痛。

苏怿无法动作,只得警告他,却发现兰生似乎也有些不适,冰霜又在其身旁旋转。

兰生泰然自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且离去。”

只见兰生一挥衣袖,天旋地转之后,苏怿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正被人用力摇晃。

“师弟,师弟!”言贤高声呼喊。

苏怿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师兄的面容,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终于回到现实了!

言贤见他又闭眼,以为他尚未清醒,刚准备加大力度摇晃,苏怿便自己站了起来。

他看着地上画着的传送阵法,不想再去想冥间那些全是谜团的记忆,便对言贤说:“楚戚戚呢?”

言贤回道:“阵法已经被兰氏强破了,她和笑笑都被超度了。那些受害者的家属也得到了应有的赔偿,秦还寒的尸首被挂在城墙上示众,女娲石的灵流消失了。”

他们局外人说得是风轻云淡。

可是啊……

苏怿看着荒庙外的萋萋荒草,在风中轻轻摇曳。

花开叶落,虫鸣声苦。

他看到了秦还寒的过往,看到了楚戚戚的过往。

那些爱恨别离,那些痛楚与悲伤,终有一天也会淡成风,悄悄消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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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月葬志
连载中老不老阿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