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内已无灵流踪迹,言贤说收到了南山的灵鸢,秦还寒确实在南山修过道,曾主动前去后山落月湖打理除尘。苏怿给明烑传了灵鸢说了这些天的见闻后,打算辞别兰氏再回山整治一番。
毕竟秦还寒能窃取南山灵器,那南月派的防卫措施还是欠缺的。
“不再多留片刻吗?我还有些不舍得呢。”白辰倚着栏杆,向池中丢着鱼食,口中轻哼着小曲。
苏怿并未察觉他的不舍,只当是玩笑话。他亦笑着回应道:“不了,灵器在南山失窃,若传扬出去,恐惹来非议,我们须得回去主持大局。”
白辰闻言语带讥诮:“倒是忘了你乃掌门亲传弟子。”
苏怿挠挠头道:“有时责任重并非好事。”
白辰轻笑一声,又将目光投向池子,似在思索着什么。
黄昏时分,橙色余晖洒在绿水之上,鱼儿在池中不停摆尾。
它们是在欢快地享受被喂食的愉悦,还是在痛苦地挣扎,想要挣脱这片地域的束缚呢?
苏怿正欲开口,白辰说道:“在此处留宿一晚吧,下灵界夜间危险。”
身后传来几声轻咳。
苏怿回头,与兰子骆的目光相对。
兰子骆身着玄色对襟宽袍,墨发如瀑垂至腰间,整个人略显疲态。
白辰有些惊喜:“你歇息好了?”
苏怿闻言关切道:“可是与秦还寒交手时受伤了?”
白辰嘴角微扬,沉声道:“你多虑了,凡人能耐有限,伤他不得。他是因破阵遭受反噬。”
兰子骆轻瞥一眼,嘴角微瘪。
被阵法反噬?倒也合理,九死回生咒阴气极重,纵是灵道也难承其力。
苏怿一脸愧色:“有劳诸位,此事全靠你们。”
兰子骆心情似佳,他颔首,惺忪的眼眸望向苏怿。
白辰轻哼一声,又问:“灵器尚未追回,你们有何打算?”
苏怿将计划告知。
白辰点头:“此计可行,南山不可无主。”
兰子骆嘴唇翕动,终于开口:“父亲亦失音讯……”
话至半途,他又止住。
苏怿不以为怪,兰子骆性情怪异,他开口反倒让人不适。
然令他讶异的是,其师尊也约莫半月前离山,莫非有何物同时惊扰两位掌事?
他忆起当时南山的爆炸声及黑色气息,正欲和盘托出,共商良策。
白辰却道:“尊主不过云游,你南山与北山关系不睦,灵器失窃之事迟早败露,还是早些回去吧。”
苏怿认为他所言不无道理,然而,白辰方才不是还试图挽留吗?
数番交谈之后,苏怿等人决定在兰府过夜后再启程。
夜幕降临,天空如墨染的绸缎般阴沉。星辰稀稀落落,闪烁着幽冷的光芒,宛如窥视者,悄然窥视着世间万物。
风呼啸着吹过树梢,传来沙沙作响之声,似有人在低声私语。
苏怿睡眠很浅,如此诡异的氛围实在让他难以入眠。
“咯吱咯吱——”
莫非是老鼠在啃食?不,更像是光脚踩在松软朽烂的木板上发出的声音。
苏怿瞬间毛骨悚然,他警觉地侧身,小心翼翼地撑开一条眼缝。
只见半开的窗边掠过一个身影,随后他听到隔壁的房门被轻轻拉开的“吱呀”声。
是谁?他强压下心中恐惧,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惊动了那人。
又想到隔壁房间睡的是言贤,他稍感安心。
言贤的警觉性远超于他,此刻恐怕已经蹲在门后,只等那人来袭了。
不过,夜袭言贤的目的何在?苏怿睁开眼,在榻上翘起二郎腿,静待言贤那边的动静。
“啊呀!”隔壁房间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苏怿知道贼人未能得手,便从榻上跳下,悠然自得地走向言贤的房间,想看看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送上门来。
跨进房门的瞬间,他愣住了。只见言贤擒住一名少女,将她的胳膊反剪在身后。
少女的眼神充满焦急与惊恐,她拼命挣扎,但一切都是徒劳。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鱼乐。
苏怿匆忙关上身后房门,以免引来旁人围观。他惊道:“竟是你?”
鱼乐抓挠着身后的言贤,叫苦不迭:“放开我!好痛!”
言贤不为所动,反而恼怒质问:“谁派你来的?”
鱼乐不理,只顾踢腿挣扎:“放开我!放开!”
言贤手上力道加重,威胁道:“再不答话,我便将你交给兰少主,就说襄阳城出了个小贼。”
鱼乐闻听此言,顿时慌了:“别别别!我说!我只是想拿你包袱里的赤灵根!”
赤灵根?
苏怿疑惑:“我师兄怎会带此等生灵?”
赤灵根于他们这等境界而言,效用几近于无,携带反成累赘。况且,成精的赤灵根还会捣乱。
此等下阶补品,或许只对鱼乐这般小妖有用。
鱼乐被掐得疼痛难忍,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当时在鱼梁洲,它自己跳进去的,我……我想拿它来……嘶……”
言贤有些动容,松了手上力道:“你若想要,大可直接问我索取,我留着赤灵根也无用。”
言罢,他示意苏怿打开自己的包袱。
苏怿一番翻找,最后不可置信地看着言贤:“没有。”
言贤以为自己受骗,手上力道又加重了些:“你究竟所为何来!”
鱼乐几欲落泪:“我真的……只是为了……赤灵根……它定然,定然是自己逃走的!”
这绝不可能,若赤灵根在言贤的包袱中,余玄剑不可能察觉不到它所携带的灵流。
苏怿看着眼前的少女,心中半是不忍,半是不解,他沉声道:“鱼乐,我本以为你天真烂漫,不想却是如此。真是人不可貌相。”
鱼乐心急如焚,身子扭动着,辩解道:“我没有说谎!我没有说谎!”
言贤有些无奈,不知该如何处置。
毕竟鱼乐也帮了不少忙,且虽不知她目的何在,但也并未伤害自己。
他叹了口气,松手道:“你走吧。”
鱼乐转而望向苏怿,眼中满是祈求,希望他能帮自己说说话。
苏怿不能。
若是南山灵器失窃被其他门派追究,南月派必被推至风口浪尖,与妖交好定然又是一项罪名。况且鱼乐不知为何对他们纠缠不休,日后必定是个累赘,不如此时划清界限,趁早摆脱。
苏怿摆了摆手,沉声道:“你走吧,我们不伤妖,也不想与妖有任何瓜葛。”
鱼乐闻言,低头不语,直至襦裙被她攥出褶皱,她才咬咬牙,冲出门去,消失在黑暗中。
言贤摸了摸太阳穴:“睡吧睡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
“嗯。”苏怿阖门而入,回到自己房间,将这些天的奔波劳累抛诸脑后,躺在榻上,沉沉睡去。
曙光初现,天边仅露出一抹淡淡的鱼肚白,二人便匆匆踏上了返程的路。
昨夜蜀中应是入了濛濛细雨,御剑时迎面而来的风夹带的凉意让人感到一阵阵舒爽。
从中空向下望去,屋舍如墨珠点点在乳白色的雾幔中若隐若现,点缀在似泼墨画卷般的青山绿水之间。
南山享有上灵界最高之峰群的美誉。
飞过了二十四桥,远远看见白云深处那几座直插云霄的山峰在金色阳光的铺盖下熠熠生辉,山梯如巨龙在蒸腾弥漫的白雾中向下蜿蜒。
因为高处雾气重御剑不安全,二人在山脚处便落了地。
阶梯旁交错种植的紫绶花正是开得旺时,山路上铺的都是妃色落红,还有些挂在枝头的一簇簇怀抱着晶莹的露珠。
香气氤氲,沁人心脾。
大老远就看到清扫山梯的弟子,一下下将分散的满地落花都扫至角落堆着。
其实这些粗活用些道气糊弄糊弄就够了,但在南山清扫山梯不是专门的职责,而是惩罚的机制,那弟子必然是犯了错。
苏怿看到那弟子随意堆了一捧形状,然后唉声叹气地丢开扫帚,一个转身坐在路旁的矮小山石上掀开胯间碍事的月白布衫,锤着自己发酸的双腿,嘴里叽里呱啦自说自话。
言贤边说边拾级而上:“如此闲适,我是否应告知师尊,这般惩处仍过于温和。”
为何领了罚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南山之上,能“处变不惊”者,苏怿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张面孔。
紧接着,他看到那名弟子从腰间取下黑色泥刷过的轻巧酒葫芦,便仰头大口灌下,苏怿更加确定此人是谁。
“杨玄知!”苏怿朝不远处呼喊。
果然,清扫山梯的弟子在听到声音后,不紧不慢地转过头来,他眯起眼看清来人,缓缓回应道:“哦……”
待苏怿等人走近,杨玄知才反应过来。
他随手扔掉酒葫芦,慌忙拍拍腿,重新拾起扫帚站起身,抖抖身子迎上前:“哎呀呀,你们回来了!此番又去何处游历了?”
见到杨玄知张开的双臂,言贤面无表情地侧身而过,还故意踢散了刚堆积起来的落花。
杨玄知并未留意,也不觉得尴尬。他知晓世间无常,变幻莫测的除了天气,言贤的脸色也可能随时垮下来。于是,他转移目标,紧紧抱住苏怿。
他拍着苏怿的肩膀,喋喋不休地倒着苦水:“苏兄啊!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苦不堪言啊!女娲石被秦还寒盗取之事,与我毫无关系啊!况且,是他主动请命前往荒地……”
原来罪责竟追到他头上了。
苏怿闻着杨玄知呼出的酒气,只觉头晕目眩,心中却无比舒畅。
苏怿有些诧异:“你哪来的钱买杏花醉?”
那股淡雅的醇香味,无疑便是杏花醉。此酒有宁神清心之效,乃上灵界出售的上等佳酿。寻常人若不积攒数年闲钱,绝无可能品尝。何况像杨玄知这般入不敷出的闲散之人……
“嗯……”杨玄知一愣,低声回应。
“从何处得来?”苏怿追问。
“与你无关。总之你要帮我……”杨玄知如狗皮膏药般黏着他。
苏怿一面假意同情,一面推开满脸委屈、依依不舍的杨玄知,安慰道:“无妨,南山的石阶你是知晓的,数量不多。”
杨玄知气得想揍他。
他瞠目结舌地指着身后隐匿于云雾中、形如长龙的山梯,顿感前途渺茫,随即仰天长啸:“我——去——你——大——爷——的——南——月——派——”
苏怿强忍着笑,刚想警告他不得对师门不敬,又念及杨玄知的真实身份……
罢了,还是作罢。
毕竟杨玄知并非南月派弟子,仅是摘星寺派来的挂名弟子。
摘星寺独立于五大道派之外,乃是佛门清修之地。其底蕴深厚,与五大宗门长期保持着友好关系,双方弟子常相互往来,切磋佛道功法。
杨玄知作为摘星寺派往南月派修学的弟子,却不学无术,整日做些粗活,混些闲钱度日。
即便如此,他仍被追责,着实可悲。
苏怿摇头叹息,对杨玄知的牢骚置若罔闻,悠哉悠哉背手朝山门走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