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师徒反目

原来藏得最深的,竟是鸿元子。

裴琰口吐鲜血,身躯摇摆,却硬撑着不肯倒下。

“鸿元子,你这背信弃义的老畜生!”

眼前画面轮转,他亲眼回顾了自己的一生。正是鸿元子这老畜生,一步一步,诱使自己走上了这条不归路。瞳孔渐渐涣散,天与地,人影树影都越来越模糊,一个念头愈来愈清晰:从相识伊始,就是这老畜生布下的局。萧正德也好,他也罢,都是老畜生手中的枪矛。

“你嗜血过重,合该遭此天劫,怨不得我。”鸿元子肃肃整整,仿佛在训导弟子。

“你——”裴琰提刀想杀他,却连站稳都费劲,最终直挺挺砸在地上,眼睛仍不屈地瞪着,人影一个接一个驰过眼前,全是他杀死的人。最末是一痕茜色影子,温柔地唤他:“五郎——”

恍惚中,回到往昔。他喝得酩酊大醉,跳上窗台,望着梧桐树高吟:“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凤栖梧桐,有凤来仪。阿南,你往后便叫凤来何如?”

案前铺纸研磨的少女回眸一笑:“凤来遵命。”

“凤来……”他手指抠地,写她的名字。

“裴五……”萧冉上前,百感交集,不觉湿了眼眶。

裴五看着她,浅浅笑出声:“兰、陵、萧、平……”

这是裴五在人间的最后一句话。

他同残夜一道逝去,晨曦降临时,他眼睛安详地阖上,蜷曲的手指舒展开,戾气消散干净,恢复了往昔的纨绔模样。

鸿元子连一眼都吝啬与裴琰,道袍擦过他身体也未停一停,径直向周远之而去,在咫尺距离停下。“我照办了,该你履行承诺了。”

周远之感到迫顶的压力。裴琰以萧冉相挟,他预感,到了一决生死的时候了。裴琰杀气太重,又有鸿元子为虎作伥,硬碰硬,胜算无多。却在此时,小柳来传信。

原来,小柳匿在暗处,一路跟随萧冉。直到鸿元子追击,萧冉跌落云头,小柳现身,要救她走,却遭拒。

以鸿元子的本事,强行逃走不过是徒然找死。好在他的目标是萧冉,没发现小柳。萧冉便让小柳快去找周远之:鸿元子就是陆筠的师父,是神仙,速去茅山,兴许有克解的法子。

周远之想得更深了些。鸿元子有呼风唤雨的本领,肯屈居裴琰之下?以常理度之,贼越多,分到手的赃物便越少。神仙也不能免俗,神仙也是人体,鸿元子也不会例外。于是,一个大胆的计谋诞生了。

小柳很快就回来了,一脸大功告成的喜悦:鸿元子答应了,愿与周郎合作,除掉裴琰。

小柳没耽搁,立即飞往茅山。此刻天都亮了,他应见到陶天师的面了。思及此,周远之振奋起精神,全力应付这位比妖魔还可怖的神仙。

“小可谢过道长救命之恩。”周远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鸿元子还礼。

两人你来我往,客客气气,与剑拔弩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既有言在先,周某定当践诺。只是……”周远之歉然,“道长,周某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鸿元子好整以暇,等他说完。

“小可只从先哲留下的一鳞片爪推断出地点,至于能不能取出遗书,如何取出遗书,就不敢妄语了。届时如不能取出,请道长误怪。”

找不到适灵媒,即使萧冉下了剑池,遗书也不会出现。说穿了,即是一个“拖”字,拖到援兵来。

鸿元子微笑:“周郎有心了,但讲无妨。”

“道长应该能猜到,我们都去过那地方。”

“剑池?”

周远之点头。

“我如何相信?”

“道长当听过张华。”

张华,字茂先,西晋呼风唤雨一时的人物。世人皆知其博闻强记,上通天文下知地理,风姿高标,酷爱搜罗灵神诡异之事,殊不知,他暗里的身份是墨家长老。

除《博物志》外,张茂先生平著述多散佚,幸得张有余是其后裔,虽早已落败,但拔了毛的凤凰毕竟还剩几根毛,总留有一些祖上的断简残篇。张有余这些年没事就整扒拉中散发着霉气的破烂物什,终于找着几页满是虫眼的残章,写于永康元年四月。

残章交到周远之手上,周远之几乎落下泪来。

“旬日前,斗牛间紫气冲天,数月不散。茂先卜之,气出虎丘……”

张华望的不是斗牛间的紫气,而是遗书。他卜得紫气出于虎丘,实为宝剑之精气。派家丁到丰城,四处侦测,在一石壁罅隙处发现一把剑,剑身锋利,寒芒四射。那子弟以匣盛了宝剑,却被宝剑挣脱,化为龙,隐入剑池……

张华闻之大惊。莫不是干将莫邪?张华早年游历山川,求仙问道,在嵩岳识得一位在昆仑修过仙的白鹤道人。白鹤道人曾听玉虚宫一位仙翁酒后戏言:宝剑化龙,守护遗书。

宝剑化龙,宝剑化龙……张华大喜,遗书必在剑池。

可是此事,墨家却从不知晓。周远之推断,张华被杀于永康元年四月,应当是张华未及通知众人,便身首异处了。在最接近真相的时刻陨落,天公待张茂先何其薄也。

鸿元子叹道:“张茂先,人杰也。可惜,可——”第二个“惜”没“惜”完,蓦地朝右后方一甩大袖,“哐啷”一声,一把刀被击落地。

他缓缓转过身去,转过身的瞬间,体貌倏而一变。枯槁的鸿元子变成了一位皓首玉颜、身披鹤氅的仙人。

周远之头皮一麻,大步跨过去,大臂一展,将萧冉结结实实护住。

仙人恍如大梦初醒,眼睑懒懒睁开一条缝,淡淡扫一眼尘世。“汝果然是萧冉。”

萧冉豁出去了,无所畏惧。“你又是何方神圣?”

“吾乃东岳大帝座下玄清真人。”

既已位列仙班,却还觊觎秘术,足见即使成了神登了仙,人性的贪婪也剔除不掉。怒火攀上了萧冉眉宇。“我该叫你什么?道长?老神仙?还是……先生?”此话一出,胸口一疼,为自己,也为萧平。“我是不是该对你道声谢?谢谢你费心费力骗了我那么久!”那袭竹青影子从心底彻彻底底淡去了,此后世间再无先生。

“任性使气,冲动妄为,瞻前不顾后,怎么教你都改不掉。汝与阿平,天差地别。”玄清神色淡淡的,只在言及萧平时,眉宇间笼了淡淡的哀伤。“阿平,天意,天意……”

不提萧平还罢,一提,萧冉气不打一处来。“你有何颜面提萧平?你枉为人师!你已经位列仙班,尊荣无比,长生不老,为何还要做这等下作勾当?”

玄清抬眼看她,周远之以为他将发作,挺身挡在萧冉身前。

玄清拂尘一扬,掐了个诀,天幕骤然间暗了下来,狂风大作,萧冉几欲被刮倒,“阿冉!”周远之牢牢抱住了她。须臾,天旋地转,二人被卷入巨大的旋涡。

俄顷,风止,睁眼,环视四周,二人大吃一惊。一闭眼的工夫,居然到了虎丘。他们站立在一块绛紫色巨石上,东北向浓阴覆盖、沟壑幽深处,便是剑池。

玄清立于巨石东北隅最高处,望向二人道:“可知此石来历?”

“千人石。闻说是生公说法处。”周远之准确道出。

传说,刘宋时,一代高僧大德竺道生亲临虎丘,就在这块石头上讲经说法,其说法鞭辟入里,生动透彻,引来千人列坐,顽石点头。之后,虎丘巨石便被唤作千人石。

“你说的不错。”玄清神情郁郁。“虎丘胜景,竟为佛陀染指,是可忍孰不可忍?当今之世,佛陀横行,蛇鼠乱窜,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道门步步退让,退无可退。唯有借遗书之力,方可铲平佛门,肃清世风。”

萧冉和周远之相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写着“不可理喻”。“可笑,玄门难到没有败类?说得冠冕堂皇。”

“玄天诸神是宇宙主宰,玄门方是世间正道,邪魔歪道只会搅乱人性,必须肃清。”

玄清义正言辞,眼底狂热尽显。

萧冉放弃与其辩驳,胸口闷闷的,替兄长问道:“你收萧平为徒,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利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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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抄书人
连载中园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