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雨

再去拜访秦先生之事被暂且搁置,不止是谢礼需得时间好好准备,更有京中忽逢暴雨的缘故在。

一场大雨连绵不绝一月有余,廊前阶下的水迹从未有要干的迹象,往来匆匆的宫人在连廊上穿行得十分小心翼翼,才能勉强避开地上的水痕,保持衣裳的干爽。

潮湿闷热的天气却没有各处不断上报的水患更令人心烦,周知意坐在窗前,看着檐边如珠玉般滚滚而落的水珠,叹出极长的一口气,“也不知这雨何时能停。”

“前日起这雨便小了不少,今晨听闻江水已经回落些许了。”陪着她一道看了许久雨景的五皇子轻声说着自己方才知晓的消息,虽知晓得也算不上十分确切,但也总比什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强上许多。

“朝臣们处置这些事都算得上是得心应手,父皇对此事也上了心,倒是很不必你来忧心。”

周知意对着窗外发怔,像是没听见他方才说了什么一般开口问,“雨下得这样大,五哥怎地入宫了?还是这些日子住在宫中?”

她的心思不在说话上,顺口滑出的句子更似怕身边人觉出冷待,生出的避免误会的敷衍。五皇子倒也不在意,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说话。

他是早早就另府别居的,学着两位嫡出皇子的样子,年岁一到,即便当初皇帝还未给他安排差事,他便以年岁渐长不宜长居后宫为由,自请出宫立府。皇后为此还与他生了好大的气,时至今日提及此事还要数落两句。

按理来说,只有有了正经差事的皇子才要出宫立府,前三位兄长,皆是年岁一到便领着朝中的职务便即刻出宫的,唯四皇子年长他两岁有余,因着母妃受宠,对皇帝给安排的差事挑剔不已,也因此一直居于宫中。

皇后觉得不妥,开口提过两句,却被不咸不淡地挡了回来,那时他的年岁也将到要出宫立府的时候,未免被人拿住话柄,他便主动开了口。

他倒不觉得皇后这个养母对自己如何不一般,就只这一点,便足够证实皇后的确待他如己出,也正是因着这般,他才更不能让皇后为难。

“日日入宫听候差遣罢了,倒也很不必暂住宫中。”

分派给他的多是些不便于给交托给旁人的琐碎小事,他虽是皇子,却一向没有什么正经差事在身,现下能帮上忙便就已是很好,左不过就是自己麻烦些,倒是没有什么要紧,总归他是要比忙得脚不沾地的皇长子好上许多。

“连着两三日,没什么事要做,便干脆到你这处待上一会儿,若是有事,自有人来寻的。”

在宫中候着的大人们多得连一个偏殿都坐不下,他是能与他们待在一处,只是那些大人们表现得不自在也未免太过明显了一些,未免一众人等都坐立难安,不如他自找一处歇息。

说着似又是想起什么一般,顺口问出一句,“路凌霄与大皇兄一道去瞧溃提的河坝前,可有给你来信告知此事?”

“什么?”周知意一惊,疑是自己听错了,看着五皇子眉头微蹙,知晓自己失了态,清了清嗓子才又正色问,“朝中的事怎好让他插手。”

五皇子闻言面色这才好看一些,眉心舒展很是满意她的问话,“工部召集诸人商议重修堤坝之事,苏诚原向工部尚书举荐路凌霄,说他在这些事上很有心得。”

苏诚原是被皇帝安排进工部做员外郎的,原本他应是听吩咐办事的,想应是工部顾忌他的身份,便连这样要紧的事也让他一道旁听商议了。

“父皇想起他初回送你的那本杂术,想着他或许真对这些事有些见解,便点头应下了。”

皇帝虽不大管着朝事,可用人上总还是要自己把握,召人入宫问了话,便即刻将人送去了大皇子身边,令他们两人即刻前往水患最为严重的地处,与工部商议着尽快重修堤坝,以防受灾村落范围扩大。

“一切决定到底还是要皇长兄与工部决议的,他既有这本事,一道去不论是出主意或是帮手都是极好的。”朝中精于此道的多在工部,多路凌霄一人也只是为着多个帮手,并非是将全部的指望放在他一人身上。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皇帝不说,五皇子也未说出口。

这些日子他们冷眼瞧着,周知意对路凌霄似乎当真是有些意思的,若是日后此亲事能成,想将路凌霄留在建邺,总归要替他在京中铺好道路。总不好公主成婚后,旁人提起驸马脑中只有质子两字。给他些无关紧要的小功,日后总有留人在南朝的说辞,周知意的面上也好看些许。

这算是为人父的一片未言慈心。

“好了,现下你可以问你想问的了。”五皇子挑眉看向她,揶揄的神情展现无虞,“方才真正想问的。”

周知意垂眸,想以此掩盖眼中羞恼,只是羞怯归羞怯,该问的话却是一句不少,“他那身子不如旁人,成日在湿冷的地方待着,也不知会否生病。”

她这话问得含糊,回话的人却是一点儿含糊,“你倒很不忧心日夜操劳的皇长兄。”

“宫中的这些皇嗣,我还未见过身子不康健的。”她嘟囔着顶嘴,随即便是使着性子说些气话,“是五哥叫我问我才问的,若是原本就不想答,何苦多次一举来招惹我。”

“我不过好心提醒你一句,也多关心关心其他的那些兄弟姐妹们,莫落人口实。”

他自以为是好心,放着与自己更亲近的手足不问,反而去问一个外人,传出去虽不会有人敢说什么,可给大皇子知晓总归是要寒心的。再有,她原就与这些非一母同胞的手足不亲近,平日见面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这也难免叫人疑心宫中皇嗣们之间的关系。

周知意撅着嘴不愿说话,她的确是与旁的皇嗣不亲近,可这宫中的人这样多,她原本就是更情愿一个人待着的,与两个亲弟弟的关系都算不上特别亲近和睦,更遑论是旁人。

“皇兄好歹也是与我一起长大的,我是个什么性子难道还不清楚。”她絮絮替自己辩解,轻柔的嗓音混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传到耳朵里,似是在诉说什么难再追忆的旧事,“与兄长们稍亲厚些,也是因着一道长大的缘故。”

她说的是实话,可外人却未必会信这样的实话,五皇子微微摇头,知晓以她这性子,自己今日这话算是白说一场,长舒一口气后,才将话茬转会方才她的问话上,“赈灾之事多忙碌,路凌霄还要兼顾修筑堤坝之事,难免有些身子不适,听闻他修养了几日,已经好了不少。”

皇长子的章奏一向写得滴水不漏,日常所做之事,事无巨细全都写在章奏之上,绝不给旁人一点儿钻空子的余地,正是因此,京中才会连路凌霄的消息都知晓得一清二楚。五皇子拿出一张誊抄了路凌霄近况的纸笺,不知他是用什么法子看见了皇长子的章奏,誊抄得倒是仔细得很。

周知意一眼扫过都忍不住惊叹,“五哥买通父皇身边的人了?这样的死罪都有人愿意?”

五皇子一巴掌拍在她的前额,这次用的力气不小,啪嗒一声十分清脆,甚至惊动了一直待在外间的侍女。

听着外间有动静周知意头也没回地示意自己没事,挥手将人都打发了出去才捂着前额去看五皇子,他面上除了对自己方才胡乱说话的无奈,倒是没有旁的神情。

“这是父皇着我带给你的,说是这些日子天热,怕你在宫中无趣,给你看了也好打发时间。”

她在宫中的确是问过两次路凌霄的境况,只是天气炎热,少有人出门走动,侍女们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她便没有在提,想着他或许不大适应建邺的天气,也在府中待着并不到处走动,便没有再问。

倒是没有想到这随口一问让皇帝上了心,还特意着人抄了这东西来。

“他怎么也算是领了差事出去的,不好亲自写信,父皇也着人去问了他可有什么话要带给你。”

皇帝也是将信使遣走之后才想到,让他在信使的眼皮子底下写上一封信也是无妨的,只是当下忘了便也就没有再追究。

五皇子看着自家妹妹眉眼之中的期待,颇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说即便天气闷热,也请殿下不要成日闷在宫中,守在冰盆旁,偶尔四处走动,即便只是坐在廊下吹吹自树木之间刮擦而过的清风,也能抚平心中燥热,对身子也好戏些。”

他对周知意倒是了解得很,连她日常的习惯都知晓得清楚,“听着这话,你们两人往日私下的往来信件当是不少。”

“也没有多少。”周知意低声哼了一句,小心翼翼将看完的纸笺收在手边的书册中间,“五哥知晓他们何时能归吗?”

“左不过就是这些日子了。”他看着窗外减小的雨势,也是松了一口气,“赈灾之事安排妥当,就当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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