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氏搬府的阵仗并不很大,比起大将军府的门庭若市,应宅便要显得冷静许多,这大约也有来往应宅的,只是世家家主的缘故。
北都的世家并不算多,比起朝中官员更可说是少得可怜,不过两三日也就能招待完毕,不大不小的宅院才终于没有了往来交谈的喧闹。
院子里侍候的人不多,又是着意挑了寡言老实的,没有了人声的喧嚣,便就是连风轻抚花瓣的声响都清晰可闻,实在算是个能平心静气的好地方。
周知意难得空闲下来,不必端着姿态去应酬那些世家姑娘,着人搬了桌案在院落之中,悠闲地在院中习字。
应氏对她实在算得上照拂,因着是族产,这主院自然是要空置的,余下的院落当中,只有靠近后门的那个落在整座宅院的中轴之上,左右两边皆是参天大树,既清净又宽敞。
那院落被分给周知意居住,她也并不推脱,逼仄的院子住的太久,她也实在需要一个空旷些的地方,此处虽仍比不上原先宫中的一半大,但却也比白府好上不少。
“姐姐,路小将军来了。”
自她搬府后,路凌霄便不大方便时时出现了,今次是他初回登门拜访,像是自家府中的事处置得差不多了,终于得空前来。
她看着眼前已然有些模样的字迹,却依旧不甚满意地摇头,问出口的话亦是脱口而出,“他一人前来的?”
“自是还有路老夫人。”
周知意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这是礼节上的来访,她丢了笔,接过白萱递来的湿帕子,将手指一根根擦拭干净,“梳妆更衣罢,待会儿怕是要前去见一见的。”
路老夫人的年岁大了,寻常也并不出府,想要见她一面实在也是不易,今次亲自前来,于情于理都是要主动前去见上一面的。
在这些事上,周知意从不自持身份,日后终归是要打交道的,早些摸清这位的脾性态度,总好过日后举步维艰。
果真,她这处方才抿了口脂,那处便就有人来请。周知意指着铺挂平整的,那件月白色缠枝牡丹暗纹的外裳,“就穿这件。”
衣裳上身,衬得人说不尽的雅致,配以白萱特意挑拣的一只玉簪花,这便是最适宜见客的装扮了。
她们两人这些日子也算是配合默契,一起应付了这样多的人家,多少也摸清北都世家大约都喜欢些什么,虽不必特意去学,可到底也要表现出些许自己融入北陈的模样来。
……
路老夫人看上去也并不十分和善,这反倒让周知意心中安定许多,这与她此前的猜想差不了多少。一位孀居多年,独自拉扯一双儿女长大的夫人,面容若是和善才会叫人觉得不寻常。
不必多想也知晓她过得有多艰难,更何况那一双儿女一瞧也是精心教养过的,虽未曾听人提起过这位老夫人的出身,但却也不应当是寻常没上过学堂,念过的书的百姓人家的姑娘。
“这位便是应姑娘了罢。”虽满布皱纹的面庞舒展,竭力想展现自己的善意,可略显浑浊的眼球之中透露出的打量,却是怎么也遮盖不住。
周知意上前两步,走至她的面前,几乎是在她开口的同时行了一个见礼,“路老夫人安好。”
“好好好,自然是好的。”路老夫人握着周知意的手不住摩挲,说着话还不忘转过脸去,冲着路凌霄吩咐,“怎么还这般愣着,快将我备好的见礼取来。”
路凌霄自身旁的小厮手中接过一只四方的木盒,交至路老夫人手中,周知意眼瞧着她从垫着黄绒布的木盒之中取出一对水头极好,间无杂质的翠玉镯,瞧着是有不少年头的老物件了,这样好的成色,近些年实在难得,即便是南齐宫中都是少见的。
这母女两人就连赠礼都是如出一辙地默契,偏要寻些南齐特有的东西,也不知这算不算得上是投其所好。
“这是今次凌霄他父亲回都,宫中赏下来的。”路老夫人顺势将玉镯套入她的腕间,翠玉镯子与她原先就戴在腕间的玉镯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一瞧就觉得这东西就该留给你做见礼的,你可不许推脱。”
宫中赏下的东西不可随意处置,更是不能随意转赠与旁人,若说上回的锦缎是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那么今次的这只镯子便算得上是皇帝的明示了。
皇帝希望路凌霄与应氏联姻,任谁都应能看出这镯子的意思。
可见路贵妃这些日子在宫中也是替她出了一份力的,否则这样少见的一双玉镯,哪里就能这般凑巧地送至路府,又这般恰好地又戴在了她的手上。
“长者相送,不敢推辞,那便谢过老夫人了。”她稍稍屈膝,大大方方地将玉镯收下,随即便甚是乖巧地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地静听两边的长辈闲话。
“说起来,还有一事要谢你家姑娘。”路老夫人对着上座年岁相仿的应氏族人道,“若非你家姑娘机敏,知晓着人来府中报信,我们府上可就要为奸人所害了。”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知晓内情的便知晓是初回都城,她请白副将去路府报信一事。此事不该是白家人说的,那便就只能是路凌霄自己说的。
不过此事路老夫人显见是不愿叫旁人追问的,幸而应氏也没有探听旁人私隐的癖好,对路家先前出了什么事也实在不甚在意,只看向周知意,探寻此事真假。见她微微颔首才开口大略问了两句府上现下可还好。
“也是多亏了路小将军的照拂,我们家的姑娘才能平安无事,老夫人这样客气,倒是显得我们有些不知礼数了。”
路老夫人听得此话很是受用,面上笑意更多显出几分,“这般说来,就当做是他们孩子之间的交情。不过这谢却也还是要谢的,他父亲今日本也要一道前来,只是不巧,被宫中召了去,这有些事便只能由我这老妇人代劳了,还望诸位莫要见怪。”
路闱这些日子时常被召入宫中,这也并非什么秘密,两人瞧上去君臣和睦得很,只是不知这份和睦之中是否藏着些别的东西。
“诸位初至,怕是忙碌得很,故而不敢前来叨扰,一直拖延至今。”路老夫人着人将拜礼的礼册取来,递至应氏诸人的面前,“幸而现下也不算太迟,携礼来谢,以免太过失礼。”
“路老夫人未免太过客气。”应氏连礼册都未接,直接回家吗推拒了回去,“既是孩子们之间的交情,便更不必这样大费周章地来谢。”
那礼册看着厚厚的一本,即便其中无一样贵重之物,这礼也太过贵重了,可见上回周知意帮的不是小忙,既是如此,叫他们一直记着这情分,自然是要比用厚礼将其还清有用得多。
路老夫人将礼册重又推了回去,“路家家学不深,承蒙应氏不弃,得此帮扶已是感激不已,是当以记恩。再有一样,听闻应姑娘在建邺时,亦对凌霄多般照拂。”
建邺城中的事应氏不大清楚,莫要说这位路小将军当初受过什么照拂,就连承善公一脉的家事他们都不甚了解,不过这都是应氏的家事,自不好表露出来给外人知晓。
想着路凌霄当初是在宫中将人带出的,又有应皇后一向与母家的子侄们的关系密切,福安公主又是时常出入应宅,便想当然地以为应氏的姑娘时常出入宫闱,当是在那时帮过几次路凌霄。
“路小将军那时孤身居于建邺,有多般不便,稍加帮扶也是寻常事,老夫人这般客气,那我们可就要不客气了。”
推拒之事可二不可三,路家的姿态已算摆的极低,是给足了应氏颜面,此刻若再推拒,难免叫以为造作矫情,不愿承领路家的好意,也会将这好事变成坏事。
眼见着应氏着人收起礼册,路老夫人才又开口,“今日前来,实还有另一要事。”
她一面说着,一面拿眼去觑两个孩子,这约就是要说些什么他们不能听的话了。
这话茬终于要转到正题,应氏先且开口,“这院子是近些日子刚修整的,按着南边的习惯做了不少修整,花园中的景色也勉强可看,不若叫姝儿领着路公子一道去瞧瞧,也免得拘束了两个孩子在我们这处呆坐。”
长辈们说话,晚辈自是不好插嘴的,除了甫一开始被问了两句,两个年岁最小的一直闭口不言,一个垂眸盯着脚下的石砖发愣,另一个也实在好不到哪里去。都是从孩子时期长起来的,自然知晓这情境难熬,如今放他们出去,也算是一片慈爱之心了。
“好好。”路老夫人本就有这意思,她重又拉过周知意的手,不住拍了两下,“好孩子,劳烦你了。”
“那诸位长辈便且安心说话。”周知意眯着眼,笑得甚是恬静,“晚辈们便不叨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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