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香方

瞧着他们两人在那处打哑谜,周知意便很是识趣地起身,示意枳月随自己先去内里挑捡那琳琅满目的香料。

她自发间取下一只金簪,轻轻拨动摆在自己面前的一碟供人查看的干桃花,原本娇嫩艳丽的花苞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瞧着便透出残败的气味。

挑出完整的一朵,褪去颜色的花骨朵在嫩白的指尖来回转动,本就不馥郁的香气早已消散殆尽。

“这花,似是算不上好。”

周知意的声音轻柔,更似在喃喃自语,并非是在问话。

北边要用到桃花的香方并不很多,对其外形香气也无甚要求,添进方子里大多也只取个驻颜的噱头,当真说是有什么用处也不尽然。

钱大夫跟在两人身后,瞧着她似乎很懂这些,便也不多嘴。世人制香成风,如她们这样府中藏书众多的,手上有些失传的方子也是寻常,说不准她在制香一事上的造诣比自己强上许多。

放下手中的花,她到底还是回身问了一句,“便就没有更好的了?”

“不知少夫人想要什么样的?”钱大夫迟疑着开口,“若能细细提点,许也是能去旁处搜罗些来的。”

“香气馥郁且颜色艳丽的。”

桃花的气味本就算不上馥郁,即便是生在树上香气也只是淡淡的,不过想要颜色艳丽些的,倒是要简单一些。办不到的事钱大夫并不直接应下,只是虚心求教,“北都少用干花料,若想要色泽艳丽的倒是不难,只是这香气……不知少夫人可否指教?”

“若是花上的香气不够,便从果子上想法子。”被捻得有些残破的干花放在一旁,穿堂而过的轻风一拂,便轻飘飘地滚落在地,“这点子小把戏,当是难不倒他们的。”

这的确算不上什么难事,不过是一时未能想到,他点头应下,实在没有忍住又悉心求教,“不知少夫人用这些香料,是想制成什么香?”

周知意回身看向钱大夫,似笑非笑地却也没有什么隐瞒的意思,“南朝遗梦。”

“不知钱大夫可曾听过?”

这在南齐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香方,寻常百姓家里用着的也是在不少,只不过这名字听着叫人心下慌乱。在北都最提不得便是南朝,北陈皇帝出乎预料得很是抵触,虽不知为何,可上行下效,就连民间也不大提起了。

这大约也是什么治国方略之法,她隐约记得夫子从前提过,想要平和地治理周边那些战败的小国,最好的法子便是从浸透他们的日常生活开始,利用本国的习俗去同化他们的,让他们一点点遗忘自己曾经习惯的一切,在潜移默化之中,顺从统治者安排的一切。

她从前念书也并未多用心,如今脑中的记忆早便模糊了,什么治大国如烹小鲜之类的话,也只是稍稍有些印象,具体究竟是些什么意思,应当如何去做,已然不大记得了。

“倒是……倒是有所耳闻。”他蹙眉想了一会儿,还是开口提醒,“只是北都少用干桃花,若是这般费心找寻,少不了要被人打听的。这虽也是有名的香方,可这名字叫有心人听着,大约是要疑心少夫人思怀故国了。”

如今路家这位少夫人的一举一动可算得上是北都的风向标,谁都知晓她的吃穿用度讲究,就连新婚之日的膳食都是另做的。都城之中稍大的几个世家往上数个几代,都是南边移居过来的,为表自己的高贵不同寻常,学着南边世家做派,并以此表明自家底蕴深厚的也是寻常。

有他们领头,余下的那些自然也是有样学样,左右不过是费些银钱,而银钱于他们而言又实在算不得什么。

从前他们只能靠着那些书上的只言片语想象着,现下有个现成的世家女在眼前,自然也都个个都学着她的样子。

如今路家忽而要寻这不寻常的东西,少不了也是要被打听的。

钱大夫回话的模样在她的预料之中,即便是未有明令,也都心知肚明地遵守,这便就是寻常百姓的生存之道了。

“不过一个香方罢了,改个名字也是无妨。”她稍思索片刻,轻声道,“若是有旁人问起,便就叫它醒梦香罢。”

她说得甚是随意,听着又似很为他着想,“若是有人向你讨要方子,给她也是无妨。”

枳月不知从何处拿出誊抄好的香方,捧着递至钱大夫面前,上边还甚是贴心的连各香料的用量都记录得清楚,“劳烦钱大夫将这些香料都齐备了,再一道送至路府。”

“这是自然。”

周知意再出现在前堂,坐着的那两人已然说完了话,路凌霄瞧着她来了,少不了问上一声,“可寻着要用的香料了?”

“还有一味香不甚如意,已请钱大夫去寻了。”她想起方才钱大夫的神情,略侧过身子去瞧,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只是那香方的名字,似乎是吓着钱大夫了。”

路凌霄眉心微挑,他自是知晓周知意在府中都是用着些什么的,又见钱大夫的面色,猜也猜得到他心中所想,“不过是个香方罢了。”

钱老依旧甚是悠闲地依靠着椅背,约是今次的闲谈让他心中很是畅快,也不甚在意小辈们都说了些什么。

“既是挑完了,那我们便不叨扰钱老了。”路凌霄甚是恭敬地告辞,“若有什么不便的,尽请钱大夫来提便是。”

“老夫自是不会与你客气的。”钱来笑着应下,又吩咐钱大夫去送上两步,“往后见的日子还多,不必次次都这般客气。”

……

周知意出府一趟看着要比此前精神许多,坐在缓缓挪动的车架之中,还颇有兴致地取了一只香丸来烘。

浅淡的茉莉花香在烘烤之下缓缓褪去,接踵而来的,是更显甜腻的**。

“怎么不问钱老与我说了什么。”路凌霄瞧她一手掀开车帘,一心探看着外间的景色,自己先生出了几分疑惑。

自来了北都,她便就没有一时兴起的时候,要来香料铺子也定是早前就想好了,即便知晓这些,他也是顺着她的心意来了,只是不曾想到会见着钱老罢了。

“你若想说,自然是会说的,若是不想说,何必又要追问。”她将车帘放下,看向路凌霄的眼睛,“终归我是不乐意听那些搪塞之语甚至是谎言的。”

“何况又有什么好问的,猜也猜得到卢家想做什么了。”

从前有赵慎在前面挡着,后宫的妃嫔们都没有什么指望,皇帝未免外戚干政也是费尽了心思,甚至就连卢家嫡出的姑娘都不曾纳入宫中。如今赵慎不在了,路贵妃这个有皇子的娘家兄长子侄又争气,太后自然是要警醒起来。

不论路贵妃此前为皇帝做了多少事,这恩赏赏给路凌霄后,便就算是两清了。太后这些日子恐怕在宫中计算了许久,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再寻一个自己信得过又能拿捏得住的妃嫔制衡这位贵妃娘娘。

“怎么宫中那位卢嫔,太后用着不顺手吗?”她眉眼含笑,心中虽早知晓答案,却依旧开口问了一句。

太后当初挑中那位,也是精挑细选的,既不能让娘家生出什么旁的心思,又要时时提醒皇帝自己还有这门亲戚,那样的脾性在后宫养着是足够了,可想让她与路贵妃抗衡,只怕还是不够。

“自是要挑一个用着更为顺手的。”太后的算计卢家未必不知晓,只是他们心中还存着旁的心思,人都是往高处走的,现今有了机会再进一步,任谁都不会放弃,“卢家那位十三姑娘,正是合适。”

这位十三姑娘便是此前与她起过争执的那位,整个卢家也就只这一个嫡出的姑娘,周知意稍有些讶异,原以为卢家会再送个旁支的姑娘,却没想到他们这般豁的出去。

“卢苒可是要唤皇帝一声表叔的。”

虽说表兄妹结亲的数不胜数,姑侄一道入宫的也不少见,可有着这层关系的,还是世所少见。

路凌霄对此倒不讶异,“你知晓的,入了宫,便就没有什么亲戚不亲戚的了。”

这世上的事,但凡皇帝不乐意,便就没有什么亲缘可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面前,一向只论君臣。

“这倒也是。”她歪着头去看路凌霄,脑子转的极快,“这般看来,卢家想请钱老入宫替皇帝调养身子,也是怕自家姑娘尚未站稳脚跟,就失去了皇帝这个依仗了。”

她这话若给外人听见,只怕连罪名都不用想,便能将她扭送至殿前治罪。好在这车架周边空无一人,路凌霄对她实在是无法,长叹出一口气才道,“的确如此。”

“这可不成。”她一手撑着下巴,对着面前的一绺轻烟轻吹出一口气,自中间断开的烟气四散,连带着香气也飘远了不少,“既知晓了这消息,也得想个法子提醒姑母,多加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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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遗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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