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阳光在她花白的发梢跃动着,老人温暖的体温隔着柔软的针织布料传递过来。
临溪下意识回抱住她,轻轻道:“谢谢您,卡戴珊奶奶。”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拥有夜空一样迷人的眼睛呢。”卡戴珊奶奶柔声道,“接下来就住我家里吧,你和那孩子一样,把这里当成家就好……”
岛上的很多东西非常原始,信息的传递并不依靠通讯设备,而是直接通过口耳相传。
在这里,人们的距离拉得很近。大家保持着紧密的联系,不是一个个孤立的小家,而是一个整体。
很快,“四年前那个被救起来的孩子携新婚妻到来”的消息传遍了全岛。
也不知道行止当年做了什么,岛民们对他格外友善,得知他再度登岛,全都跑来卡戴珊奶奶家看望。
一下午,他们几乎被热情与祝福淹没。
晚餐是在卡戴珊奶奶家的露天餐桌吃的。
吹着清新湿润的海风,抬头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夕阳为海平面铺上一层金色的余晖,海鸟振翅划过天际,自由的剪影奔着地平线的方向远去……
不远处,渔船的风帆正由远及近,在视野里渐渐清晰,那是出海打渔的人们赶在日落之前归来。
之前无论是在林家还是在圣塔,做饭用的都是智能机器,而在这里,一切仿佛回到最古老的原点。
架起一口铁锅,底下是烧旺的柴火,弥漫出袅袅炊烟……
香酥金黄的烤鱼,外焦里嫩的烤乳猪,鲜美的烟熏三文鱼,大麦面包配上酸甜可口的果酱……小岛上条件简陋,虽然没有丰富的调料和机器般精准的火候,但也别有一番独特的纯天然风味。
晚饭后,岛民们习惯聚集在一起开展娱乐活动。
至于活动内容,当然不是看电影打麻将之类的现代化娱乐。
而是,音乐。
深紫色的暮霭下,竖琴拨起梦境般空灵的音调,风笛吹响古老深沉的旋律,伴随着悠扬的哨笛相互应和……如同荒原上肆意飞扬的风沙,月光下静静跳动的篝火。
微微沙哑的嗓音,淳朴却饱含情感的吟唱,歌词似在叙述一个不为人知的远古传说。
苍茫,神秘,余韵悠长……
“你不过去吗?”
人群外,临溪和行止正并排坐在树下。
“你想过去么?”
“我无所谓,”临溪说,“我只想跟你待在一起。”
行止笑了笑,“那就坐这里吧。”
临溪托着下巴,扭头望向他,“我还以为,你也会参与他们呢。”
方才卡戴珊奶奶的儿子想邀请行止加入他们的音乐会,行止却笑着推拒了。
他妻子拉了他一把,嗔怪道,“人家小两口是来岛上度蜜月的,需要单独的空间哩。”
“有道理!”于是,那位长着络腮胡子的大叔拿过一把里拉琴递给行止,“小子,还记得我四年前教你的曲子不?去弹给你夫人听吧!”
此刻,行止抱着琴,他没有看向临溪,而是依旧静静凝望着前方的人们。
“身处人群太喧闹,远离人群又容易对环境失去掌控。这里不远不近,刚好足够我洞察全局,是最舒适的距离。”
海风撩起他雪白的发丝,少年眉目疏离,眸光浅淡,语调是漫不经心的悠然。
在绝大部分场合,行止总是维持着那幅温和浅笑的模样。
但临溪能感觉到,现在的他才是真正放松的状态。
“真难得。”她说。
“难得什么?”
“难得见你这么放松。”临溪扬起唇角,乌黑的眼眸比星辰更明亮,“真好,现在我又知道了更多关于你的东西,探寻真实的你果然很有趣。”
“很有趣么?”
“当然,我喜欢充满谜团的东西。”
行止勾了勾嘴角,“那,要不要我再告诉你点别的?”
“要,”临溪去拉他的袖子,黑眸一闪一闪地望着他,“快告诉我。”
“你有没有发现,我总是喜欢在你右侧?”
“诶?你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是为什么呢?”
“因为右手更方便抽刀持枪,”行止狡黠地眨眨眼,“刚好,左手就用来牵你。”
临溪忍不住笑了起来,“啊哈,这个回答果然很有你的风格。”
行止弯起眼睛。
“临溪,我来给你弹首曲子吧。”
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柔和的曲调从他指尖流泻而出,音色既不脆亮也不低沉,而是带有一种古朴的木质感。
仿佛暮光下静止的山峦,背影勾勒出连绵不绝的曲线。
和着旋律,行止轻轻哼唱着。
他的嗓音轻且低柔,吐字有些模糊,临溪听得不是很确切……
待到行止放下琴,她问道:“这不是英语吧?”
“嗯,古威尔士语。歌词引自一段古老的神话诗歌。”
“哇,你居然连这都会?”
行止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懂古威尔士语,琴和歌都是四年前岛民们教给我的,我仅仅只是记住了每句歌词的音调。”
“很好听,有一种内心归于宁静的感觉。”临溪去牵他的手,“看不出来,你还挺有音乐细胞嘛。”
行止反握住她的手,两人自然而然地十指相扣。
“临溪,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
行止侧头凝视着她的眼睛,慢慢道:“刚刚卡戴珊奶奶祝福我们新婚快乐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临溪微微一怔。
随后,她垂下眼睫,语调叹息:“我在想,可惜我们永远也不会有这么一天。”
行止问道:“为什么?”
他的目光认真平和,发问并非质疑,而只是纯粹好奇临溪的答案。
“首先,我们俩三观差异挺大的。虽然我被你的与众不同所吸引,但这并不代表我认可你的很多观点。自古以来,婚姻讲究一个门当户对,倒不全是阶级歧视,更是因为门当户对的家庭更容易拥有相似的价值理念。”
“上辈子我只是个普通家庭的普通人,从小接受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的熏陶。虽称不上有多善良正义,但也一直兢兢业业地恪守着法律和道德的红线。”临溪顿了一下,随即有些无奈地苦笑道,“而你,无论是成长经历还是性格特质,都太特别了。”
“另外,如果把伴侣当做一种更亲密的‘合伙人’,结婚则类似于组建一个名为‘家庭’的小公司。在选取合伙人这件事上,彼此间的感情固然重要,但这种虚的东西终究只是粘合剂,而非保险栓。在我心里,一个合适的‘亲密合伙人’需要有一致的三观、干净的背景、合法的工作,这是我愿意和他构建婚姻关系的前提,凌驾于情感之上。”
她在心底叹息了一声,对自己无声低语:所以啊,我喜欢你、渴望靠近你,但却永远不可能选择你作为终生伴侣。
行止静默了片刻,而后又问出另一个问题:“之前你跟我说过你未来的学业和职业规划,那对于结婚,你也规划过了么?”
“哪有这么快,这具身体的生理年龄还只有十八呢!”临溪哑然失笑,“不过,起码未来十年内,我应该都不会考虑这件事。其实我是一个活得挺自我的人,比起稳定的生活、又或是转变为其他身份,我得先成为我自己。”
“说实话,我现在甚至觉得,我根本就不会结婚。一来,我渴望自由的生活方式。二来嘛,我确实非常非常喜欢你,光是想象一下跟除你以外的人牵手或拥抱,我都发自内心地感到抗拒。”
她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但以后会怎样也不好说……要知道,繁衍是基因最强大的本能。当身体达到适婚年龄后,分泌出大量的荷尔蒙和肾上腺素会诱导大脑产生恋爱**,同时,生殖激素的作用同样会迫使个体渴望繁育后代。很多时候,生物体总是身不由己地被基因所操控着,或许我也不能幸免。”
“的确,”行止道,“某种程度上来说,亲情和爱情本质上是基因为人们精心编制的陷阱。”
“我也看到过这个说法,”临溪道,“但我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一场互利互惠的双赢。毕竟,我们确实从基因搭建的这个陷阱里获得了很多快乐。”
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扑哧笑了一下,“当然啦,‘快乐’这种感觉也是陷阱的一环,但不可否认它真的很诱人。”
行止垂目沉思了一会,道:“其实……你可以考虑一下恰尔。”
临溪疑惑:“啊?考虑什么?”
“未来的结婚人选,”行止说,“如果你日后突然想结婚的话。”
“???”
临溪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行止认真分析道:“他性格纯良,背景和经历都很干净,以后应该会继续在音乐领域深造,这些方面都很符合你的要求。而且,你和他也很聊得来不是么?”
“另外,恰尔的五官与我很相似。”他把目光投向远方的地平线,“这样,当你看到那张脸时,或许也会一并想起我……”
从前他并不理解,人们为何执着于被记住。
可如今,他好像明白了一点点……
在意的不是“被记住”。
——而是,被她记住。
“所以,你是怕我忘了你吗?”临溪定定看着他。
行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绿眸平静地眺望远方,如同没有波澜的海面。
“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因为直升机意外坠毁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对。”
“当死亡来临的那一瞬,你在想什么?”
临溪的眸光黯了黯,“那个瞬间太短了,什么都来不及想。不过穿越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我的家人。”
她叹了口气,苦涩地喃喃自语,“真是的……怎么连讲句话的机会都没了啊……”
“那,你最想跟他们说什么?”
“告诉他们,请忘记我。”
行止一怔。
“……为什么?”
他本以为,临溪会说“不想让他们难过”之类的答案。
可她却说:“因为我知道,他们一定会记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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