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个时辰的高度集中,结束时不免疲惫。倾晚简单洗漱过后就回帐子睡了,再醒来时已有天光透过缝隙钻进来。
她缓缓地睁开眼,感觉有人按住了她的腿。
倾晚一怔,蓦地坐了起来,和江辞衍迎面磕上了头。疼得她嘶地一声,怀疑自己脑袋上起了个大包。
“怎么回事?冒冒失失的。”江辞衍口里念着她嘴上却噙着笑,说归说,手上伸过来给她揉了揉又返回去按着她的腿。
昨晚他军务下得晚,回来的时候见她已经睡了。倾晚和叶绵同处一帐他自然不便进去。料想她处理完也该自己料理一下伤口。
晨起的时候还是不放心,江辞衍练完兵回来,叶绵已经啃着包子在草原上闲逛。他便掀了帐子进来,谁知道她还在睡。
江辞衍克制住把人吵醒的冲动,只在小姑娘鼻子上刮了下又去看她的伤。
那棱刺划得深,血渗出来已经结了一层痂附在小腿上,乍一看还有些惊心。
一看就是没有处理过。
江辞衍看着那伤口默了一会儿,那脸比在京中时清瘦不少。将他那段日子好容易养得点肉又给磨没了。
还是好看,就是瘦。
惦记着给别人治伤,自己就不管了吗?
江辞衍手里卷起裤脚的棉边,用温水打湿的巾子把伤口周围的血迹擦干净。刚要拨了瓷瓶上药人就醒了。还坐起来和他来了个头碰头。
他倒是经撞,晚晚可是有些眼冒金星。
“撞疼了?”
倾晚摸着脑袋缓了一会儿:“将军怎么在这儿?”
闻言,他动作顿了下。现在算是发现了,有事求他的时候就是‘辞衍哥哥长’,‘辞衍哥哥短’。没事的时候那叫一个无情,冷冰冰一声‘将军’就想给他打发了。
小没良心。
江辞衍想着握着她的腿就往前倾,倾晚放下手被他堵了个正着,猝不及防。定北王殿下的眉眼近在咫尺:“几月不见,晚晚就和辞衍哥哥生分了?”
辞衍哥哥这几个字被他咬得有些重。
倾晚没来由得耳热,偏头佯装淡定:“没有。”
“没有吗?”他问,人却没有退开。
倾晚不习惯和他离得这么近说话,一颗心变得静不下来。被他拦在前面又无路可去,一着急干脆重新钻进了被子里,闷闷地应了一句:“没有。”
见过兔子急了咬人的,没见过小姑娘急了钻被窝的。
棉被外面很轻地响起一声浅笑,江辞衍收回神思,仔细捏着那一节皓白将上面的血迹一点点擦拭干净,又轻轻地往上抖了些药粉,仔细地用绷带缠了起来。
药粉抖下去的时候,倾晚腿想往后撤又被按住。掌心的温热从腿骨上传过来,倾晚闷在被子里没说话。
许久,江辞衍处理完了。
倾晚才静悄悄从被子里钻出来,漂亮的眼睛露在外面。她闷得时间有些久,以至于出来的时候有些脸热。
江辞衍抬手拨开了几丝她额前的碎发,温下声说:“出来吧,哥哥不逗你了。”
倾晚慢吞吞坐了起来。
“吃点东西?”他问。
倾晚跟着他出了营帐,本以为会去堂食的地方领饭。江辞衍却带着她进了自己的帐子。他的营帐自然要大许多,但周遭也没什么华丽的摆设。除了操练山营的沙地堆得阔气了些,其余地方与其他帐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桌椅倒还是有的,转过来还架了一张屏风。
圆桌上面放了三菜一汤,两碗米饭。冬瓜排骨汤、酸溜土豆丝、青椒小炒肉还有一碟凉拌黄瓜。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这菜是照着她的喜好做的。但是倾晚偏头看过去的时候,他的脸上却瞧不出什么破绽。
好吧。
专心吃饭。
倾晚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坐下来吃饭了。刚来互市洲的时候,药房里忙得转圜不开,最忙的时候她吃饭都是凑合几口,倒也不觉得多饿。
两境的百姓伤病太多,长此以往不能维系。后来又定下了每日固定看诊的时辰,才算能喘口气。
不过互市洲的饭菜倾晚到底吃得不太习惯,这些日子的确清瘦了些。
不知不觉吃完两碗大米饭,江辞衍又给她盛了一碗汤。倾晚其实感觉已经饱了,但看他这么殷切地盯着,又觉得自己还能再喝一碗。
“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加点汤?”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江辞衍其实已经吃过了。但还是陪着她用了一点,这会儿慢条斯理地喝汤,让人恍然间又觉得回到了缙京。
直到成虎一声粗嗓子冲进来:“将军——”
然后抬眼就挨了江辞衍一个眼刀。
“……”
成虎没有想到今天将军会在帐里吃饭,也没想到还拉了屏风,更没想到后面还有别人。一时间被那眼刀震得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就这么生生地卡在帐子口,腿悬了一只。
江辞衍招招手让他进来了:“什么事?”
“将军那营江口……”
“吃完饭再说。”
“哦……”
“不用不用。”倾晚忙冲他摇摇头,示意自己马上就喝完了。
成虎便又在示意下继续说。
营江关的情况也不好,守备军前日点了烽烟台。但是临近驰援的军队被白鱼部派军截住了。近万的兵力投入了营江关。
这性质已经不是简单的偷袭占驻了,这是公然的挑衅和宣战。
“但是南境战场并没有传出任何风声。”
渠伊白之前谈和是带着诚意来的,圣都南北两境并中洲的驻军大部都派人来签了止战令。其中也包括沟羊。
如今的局势却反而让人有些看不清了。
先是北境离间白鱼,跟着就是渠伊白发往北境的粮饷为乞颜部所截。但论这些,倒也不至于真的能打起来。可是沟羊却如此嚣张地公然违反止战令,但是消息又暂时拦而不报圣都。
并不是因为害怕圣都追责,相反,沟羊已经完全不惧。瞒而不报或许拖延的也只是一个时机而已。
沟羊部自起势以来虽然也是大部之一,可是没有公然反抗圣都的实力。毕竟圣都手下的鹿寻部精锐众多,且还统辖众部。沟羊没有公然逆反的理由。除非是背后有了能够对抗圣都,并且给足了沟羊好处的新势力扶持。
傀蛇。
江辞衍想着微微敛了下眉,听成虎汇报完了探听到的军情。
不管对方布局如何,沟羊都已成为了两境开战的导火索,必须赶在它彻底点燃之前掐灭它。
他们现在需要先收回昨日失守的城关,然后进驻营江关,再进一步打沟羊。
“将军。”成虎听完就准备带人出去:“我现在就带一路人马去把城打回来。”
“没必要跟他们硬打。”
守城关被占本就让人气愤,成虎想靠蛮攻直接打下来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他并没有实际估量城内沟羊士兵的数量,而且城墙关本就自带防御。
若论蛮攻,他们这次摸下来可没带多少人马。再说,一个守城关而已,也用不了兴师动众。
杀鸡焉须用牛刀。
-
倾晚在互市洲除了给人看病,还学了些有用的东西。杂七杂八,什么都有。其中便包括了往来互市洲各部族的羌话。
北羌几个大部统一说羌话,只是口音从南到北各有不同。沟羊部音律咬字较重,听不懂的时候会觉得张口就在骂人。
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倾晚教了成虎几句用得上的羌语,明明是骂人的话被她一本正经地说出来。成虎虽然一窍不通但也跟着一板一眼地学。
只有江辞衍在旁边一味不语,只噙着笑。他自然能听懂羌话,所以会忍俊不禁。
可爱。
倾晚不知道自己这般严肃的教导会在某人心中得到一个这样的评价,她教完了成虎羌话,听他把那一声‘鲁奇’念得有模有样。
这一句几乎是沟羊人不可触及的逆鳞,它在汉话里代表的是“狗仗人势”的意思。几乎都不是暗示,而是直接戳着沟羊部的脊梁骨骂他们到底是怎么上位的。
“你明天就带着一路人马兵临城下,佯装路过此地发现城关被据继而发怒,对着城墙就说我刚才教你的那些,语气越激烈越好。”
这个成虎在行,当场就演示了一遍。叽里咕噜从嘴里吐出一堆,开头一声‘呸’,收尾念鲁奇。
江辞衍皱起了眉。
粗鲁。
接下来就好办了。倾晚相信成虎的功力,一旦这个逆鳞被触发,沟羊人必定不会再作壁上观。届时引出对方与他一战,成虎假势不敌撤兵。沟羊部性子好斗最爱恃强凌弱,定会趁兴紧追。
到时候沟羊士兵倾巢而出,倾晚在地图上放了两颗石子。此时用口琴轻轻一拨,那两颗石子便杀将出去,封在了城前,堵了沟羊士兵后路。这时成虎再调转江门军,直杀沟羊人一个回马枪!
此招是兵书常用的诱敌出城,放在这里对付生性狂妄的沟羊人,再适合不过。
成虎很快下去准备了,倾晚也没有闲着。江辞衍忙完找到她时,倾晚正在练习射箭。
“怎么突然练这个?”江辞衍渡到她旁边站着。倾晚此时刚好拉开了一弓,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却只是堪堪擦过那最中间的葫芦。
准头一般。
“肩膀放松一些,手臂别绷太紧。”江辞衍从后面调整她的动作,倾晚认真地听着猝不及防被轻轻拍了下脸:“眼睛看前面,别看我。”
倏地一声,射断了一只葫芦。
江辞衍松了手,倾晚自己练了几支,当然,准头一般。她暂时松懈了一下胳膊想起回答他的问题:“想在战场上拥有自保的能力。”
“不畏难?”
战场上的弓需要一定的臂力。
“不畏。”他见她微微摇头,又拉开了一只弓,瞄了许久正中半腰的一只柳。
“我相信我可以。”
葫芦断开的瞬间,她收回眼眸里的坚毅又抬头仰向了高处。倾晚盯着那儿看了一会儿又收回目光:“天黑之前,我会把那里射下来。”
江辞衍知道她指的是那柳梢的最高一处。
他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轻轻点头,弯起了眸:“哥哥拭目以待。”
天黑之前,一只断掉的葫芦被送进了江辞衍帐中。他开帐询问值守的亲卫,对方垂头回禀。
“东三营那个孩子刚醒,夏……大夫已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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