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谨预约的和脑科意识医生见面的时间在两天后。
当天早上，她罕见地早起了一回，走到厨房门口，揉了一把眼睛，让视野里正在做早饭的泽迟清晰起来。
她说：“我不吃早饭了，直接走了。”
泽迟转过身，手上还捏着一颗鸡蛋：“为什么不吃早饭？”
她笑道：“意识医生在检查意识外还要检查身体各项指标，我要空腹去的。我特地早起来跟你说一声，趁着你还没做完早饭，先说清楚，免得我等会看见食物、身体启动本能程序就扑上去了。”
泽迟放下鸡蛋：“我知道了。我可以陪你去吗？”
闻谨打了个哈欠：“不用了，我和那个医生认识，她是个很好的人。”
但是重点不在认识医生或者不认识医生。
泽迟有些失落地想。
自从闻谨的记忆恢复以后，泽迟能明显感觉到她对待他那种疏离的感觉又回来了。
并不是冷漠，而是有分寸感的疏离。
他突然就想起了廖筠言对他说过的三件事。
第一，闻谨在某些方面相当执着，她不会爱他。
第二，不管闻谨是以什么理由选择了他，未来都不会抛弃他。
他答应过廖筠言，如果察觉到她对他产生了厌倦，就自己识相地放手，提出离婚。
第三，闻谨是否因为那些破坏因子产生后遗症，这是泽迟唯一的赎罪机会。
第三件事已经完全不属于他了。
按照他的能力做不到。
现在他深刻地体会到了第一件事。
——她不会爱他。
闻谨心里有自己坚持的东西，那段时间只是一个意外，她忘记了她坚持的原则，所以才会毫无顾忌地亲近他，向他表露出好感。
一旦她想起她曾经坚持的原则，她就会发现她给自己列下的底线。
闻谨到达莎洛娅意识医生的诊所后，坐在等候室内，无所事事地看着时间。
九点，九点零一，九点零二。
她的思绪分散，从机械表的分针和秒针那里飘飞到其他地方。
她想起她和泽迟之间的关系。
两年前，闻谨给自己定下的原则是一条界河。
她可以原谅泽迟，但她的底线是避免和他产生更多更亲密的交集。
也就是说，她可以和他成为朋友，但绝不是亲近的朋友。
因为那样会让她和他都陷入回忆的怪圈中。
更何况，她不想和这种心思深沉的人之间有更为亲密的关系。
本质上，闻谨是不怎么喜欢泽迟这种类型的。
她喜欢有话直说的类型。
意识医生莎洛娅推开门：“可以进来了。”
闻谨站起身。
莎洛娅给闻谨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查，从身体指标到意识状态。
在等待检查结果出来前，两个好久不见的过去的同班同学闲聊了一会儿。
“我不理解，为什么那段失去记忆的时间内，我会做出那种选择。”闻谨对莎洛娅实话实说道。
莎洛娅思忖道：“这种情况……你潜意识里还是对他有好感吧？”
闻谨叹气：“怎么可能。我明明不会喜欢他那种类型的，我和他在一起就得揣测他的心思，我觉得憋闷。”
莎洛娅笑了起来：“这也不能用可能性来衡量吧，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有某种化学反应的，你们之间刚好产生了那种化学反应，不管是不是你喜欢的类型都会契合在一起的。”
闻谨：“怎么这样……”
一直以来，她追求的都是自由和快乐。但她却主动选择了泽迟——一个从各方面来说都不会让她拥有更多快乐的人。
她当然会按照自己的诺言努力和他相处，但她还是……受够了。
麻袋来找她，说泽迟的状态不对劲。
她不理解为什么。
泽迟在基地的角落里独自沉默地流泪。
她只能理解一部分。
泽迟躲在桌子下情绪崩溃。
她还是不理解为什么。
那双漆黑幽暗的眼睛仿佛永远是她触及不到的领域，她不理解他。
她讨厌这种不理解的状态，更讨厌自己试图去理解他的心情。
莎洛娅站起来，抬手从机器里调出检查结果报告：“你这么纠结，有没有考虑过换一个人？”
闻谨摇头：“没有。”
“你说了化学反应，其实我还是很好奇我和他为什么会发生化学反应的。”
莎洛娅拿着检查结果报告坐下来：“好奇也是好感的表现啊。好了，报告到了，我们来看看。”
身体指标一切正常。
至于意识检查，情况有点复杂。
莎洛娅对她说：“你说那个叫祁原的人帮你去除了破坏因子，检查结果确实如此。”
闻谨知道后面要跟一个转折的“但是”，她屏气凝神地等待。
莎洛娅：“精神力修复做得很好，基本上没什么纰漏。但我发现你的记忆问题并不全都是由于破坏因子留下的后遗症。”
闻谨诧异：“还能有什么原因？”
莎洛娅向前倾身，看着她的眼睛：“你说过你是快乐主义者吧？”
她点头：“我说过。”
莎洛娅：“问题就出在这里。你的潜意识里排斥一切让你不快乐不自由的东西，所以你会选择性地忘记一些事。”
“比如，让你感到不快乐的泽迟。”
闻谨：“但你刚才不是还说，潜意识里我对他有好感吗？”
按照莎洛娅的说法，潜意识里她是对泽迟有好感的。
但同时，她的潜意识又在排斥着泽迟的存在。
这听起来有点矛盾。
莎洛娅：“是的。但你要清楚，爱不是完全快乐的，爱是会带来痛苦的，丘比特之箭这个说法还是很精准的。”
会带来……痛苦吗？
闻谨犹豫了：“后果呢？”
莎洛娅：“记忆问题应该很快就会再次出现，如果你不修正自己的快乐主义，你会再次忘记那个让你感到不快乐的源头。”
闻谨：“我会忘掉泽迟？还会忘掉其他的吗？”
莎洛娅：“不，不会忘记其他的了，这个记忆问题和之前那次记忆出问题不一样，之前是因为后遗症，这次是你意识的自我保护机制。”
闻谨多少松了一口气：“那还好。”
莎洛娅笑：“我看出你的态度了，看来你的选择是坚持自己，启动自我保护机制。”
闻谨点头，她有些释然：“嗯。我没必要修正我的想法。我能接受多少，就接受多少吧。超出我的承受能力的爱，不要就不要了。”
莎洛娅从桌子抽屉里取出一张芯片卡递给她：“我给你留着档案，到时候你如果忘了，就来我这里，我会选择性地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你。”
她接过那张卡，在终端上刷了一下，隐秘的“提醒事项”便加入了终端的启动机制。
【当你发现记不起来关于某个人的事，来找我，我不会剧透你不想知道的，但我会帮助你知道你曾经做出的选择。——莎洛娅】
……
闻谨在意识医生莎洛娅那里的时候，泽迟接到了上门拜访的请求。
是祁原。
“她不在。”泽迟冷冷地道。
祁原却坚持自己的行动，他在门口的长椅上坐下，却不进入屋内：“我在这里等她。”
泽迟皱了皱眉：“有事找她？我可以转告。”
祁原和他对视了几秒：“你没有资格在她身边，你自己退出吧。”
泽迟意识到：尽管两年前那个复仇的消息被闻谨压了下来，但依靠祁家的势力，也能轻而易举地找到真相。
他握紧的手松开了，手臂垂在身侧。
“除非她主动放手，否则我不会放弃的。反正我都是那么恶劣的人了，我不在乎更没脸皮一点。”
泽迟的肢体语言放松极了，他从来没有如此放松过，像是捂着的秘密终于被揭开一样，他语调冰冷地宣告道。
谨宝：超出我承受能力的爱不要就不要了。
泽迟：超出我承受能力的爱？那可太好了，我正需要这个来折磨我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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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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