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权臣与细作 5

海棠月淡,烟霞笼夜。

旁人家已经曲倦灯残的时候,大长公主府深处,却是一片灯火通明,院外围了一圈禁卫军,一看便让宵小等闲不敢接近。

几个仆婢跪在院中,瑟瑟发抖,这抖不是因为夜晚寒冷。如今早已不是初春,寒风料峭的时节了,自进入暮春后日月和煦,晚风吹拂起来暖意溶溶,走得急了甚至还会微微发汗。

他们抖的是未知的命运,守在两旁的近卫杀气四溢,他们手中的刀随时等候主人一声令下,就会毫不犹豫地挥下。

这种等待,让人彷徨恐惧,一点一点走向绝望,远比春寒要来的更加冰冷刺骨。

屋内,烛火摇曳,暗自生辉,恍惚间似乎让屋内的温度都逐渐升高了,然而真正的气氛却宛如凝固的冰霜。

张泉立在一旁,连口大气都不敢喘,所有人都被这样的气氛慑住,默默垂在下首,极力隐藏自己的存在感。

只有闫大夫,正跪在床榻下,一手搭着榻上人的手腕,闭目凝思。

傅璿披着一件墨莲纹的月牙色长袍,坐在榻边的椅子上,骨节分明的长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佩玉,目光晦暗不明。

良久,闫大夫结束了思考,转而跪向傅璿回禀道:“这位姑娘身子底太薄,风邪入体,才会一直高烧不退。”说着他又拧了下眉,似是不赞同道,“与其说是底子薄,不如说都到孱弱的地步了,病中再一折腾,原本的三分也变成了七分。为了寿数着想,还是好生保养为宜。”

傅璿手中的佩玉歪了一下,轻轻撞上椅子。

他脸色变都没变,只是阖上了双眼。

张泉会意,走到门外礼貌指引道:“闫大夫辛苦了,这边请。”

闫大夫见状没再多说什么,心里长叹口气,跟着张泉一起退下了。

傅璿恹恹地睁开眼,看向榻侧,原本地上掉着的撕裂的红色缠枝莲裙,早就被底下人收拾走了。上面的人也早就被婢女换了一身新的衣裳,却迟迟醒不过来,躺在那里就如同一只伶仃的木芙蓉,羸柔得像是随时会被风打散。

他还记得更先前的混乱,那药让他的意识混沌不堪的时候,整个人如同在被火燎,难受得无处发泄。隐隐约约中,他触摸到了一处清凉,不可控制地就被吸引了过去。

之后就是靡乱、缠绵,不知天地为何物。

等他得到纾解,指尖被女子身上灼热不同于常人的温度烫到时,骤然惊醒。

傅璿的第一反应是抽出腰上的软剑。

手中却扑了个空,他一愣。

渐渐地,鼻尖嗅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如麝如兰的气息,他头痛欲裂,打量起周遭。

入目的画面靡艳之极,帷幔散落,女子不醒人事,身上的罗裳不翼而飞,裸着的背一片青紫。

渐渐地,破碎的理智终于一片、一片回笼。

傅璿蹭地起身。

之后就是一片人仰马翻。

可怜大长公主府白天刚经过好一番折腾,晚上又都被清查了一遍,最后排除无关之人剩下几个都是与洛雪清有过接触的仆婢。

审了又审,无外乎都是“奴婢是清白的,求大人饶命”“奴婢什么也不知道”的话。

直到一个人说出:“贵女湿了衣裳,去偏房稍作休憩。”

范致和继续审:“还有呢?”

那人俯伏在地,颤颤巍巍道:“是秋白,秋白打湿了贵女的衣裳。”

于是秋白就被提溜出来带走了。

余下其他人跪在院中,抖如筛糠。

……

傅璿抓到刺客后,清淑大长公主自觉失了颜面,宴席重新开始后不久,也没替荀小侯爷相看,早早就宣布结束打发所有人走了,李端仪自然也在归府之列。

可谁知出门一见,洛雪清来时的车架还好端端地停留在那里。

她瞬间就意识到不对。

再想进大长公主府里去寻却被傅璿带来人不容辩驳地拦在了外面,为首的头领冷硬道:“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我不是闲杂人等,刚刚才从大长公主府上出来,现在有要事进去。”

“不管刚才是不是在里面,现在出来了,就是闲杂人等。”

李端仪简直愕然。

她急得团团转,生怕洛雪清在里面发生了意外,等了半晌见实在没办法,又去贿赂头领:“大哥,您行行好。”

谁知头领根本不领情,将头一扭,就不再理她了。

最后还是李端仪急中生智,说此事与傅相有关,才得了不知变通的头领一个认真的目光赏赐。

那头领吩咐底下的一个小兵:“去,禀告张大人,有人求见。”

之后继续守门,不理她。

李端仪心里冷哼,看能进去了,到底没有发作出来了。

张泉接到消息时,正好得知了大人阴沟里翻船,大怒,命人彻查一事,骇然得宛如被雷劈了。

当然,大人的名声要紧,此事被捂得死死的,只有亲近的几人知道。

但这还是足够引起震动了。

张泉和范致和一轮工作未完,被逮起来又查了一轮,早就心力交瘁,偏偏傅大人不满意结果,还要再查。

得知有人求见,张泉立刻就派人将李端仪迎了进来。

如今,李端仪就在侧间坐着,咬紧牙关强压下内心的不安。

她不知道洛雪清到底犯了何事,原本她还想进来后打探一下洛雪清去了哪里,谁知一见面就是张泉肃声问道:“你可知道管阳侯之女如何去的偏房?”

李端仪懵了。

她的脑子飞快转动,张泉透露的只字片语一下子让她联想到了今日上午的刺杀。

张泉见她面色有异,瞬间郑重起来,反复盘问了许多遍,要不是看李端仪是御史家的女儿,早就和下人们一样带下去交给范致和审问了。

李端仪竭力替洛雪清掩饰:“胭胭不是那样的人,她爹是管阳侯啊,有何理由刺杀傅大人呢?”

张泉冷笑:“李小姐这话未免有点贻笑大方。”

李端仪脸一红,也是,以前抓到刺杀傅璿的人里,不乏最后查清背后是王公贵族者。

“可胭胭一个弱女子,又不会武,断不会行刺杀之事!”

说到最后李端仪都哭了。

“舞?”张泉不解,“这与舞有甚关系?”

难不成管阳侯之女是跳舞勾引的大人吗,这也不像啊。

李端仪抹掉眼泪:“她不会武,怎么像那个刺客一样使剑、使轻功。”

张泉皱眉。

张泉恍然大悟。

张泉这才明白,闹到最后,两人居然鸡同鸭讲了半天。

直到张泉掩去偏房内发生的事,给李端仪说:“管阳侯之女与刺杀的事无关,是牵涉进了另一桩事。”

李端仪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

李端仪见到傅璿时,他正慢条斯理地品着上好的白茶,与她跪在一条平行线上的还有清淑大长公主家的荀小侯爷。

傅璿是在另一间屋见的他们,大理石地砖极冷硬,一跪下去李端仪就有点受不了,那一向是家中宝贝蛋子的荀小侯爷更是受不了。

然而傅璿方一掀眼皮,淡淡静静地扫了两眼过去,不甚在意地吐出两个字:“跪着。”

他们就一动也不敢动了。

李端仪心细,很快注意到傅璿的衣着似乎与席上见到的有些不同,然而傅璿很快就打乱了她的思考:“李小姐说,管阳侯家的千金是为了躲避荀小侯爷,才去的后院?”

荀小侯爷大骇,连忙反驳道:“大人容秉,我与那高胭胭素不相识,此事如何能攀扯到我身上?”

被抓来时他简直一头雾水,听李端仪如此说才知他是受了无妄之心。

立刻恨恨道:“李端仪,你莫要血口喷人!”

李端仪自从父亲那里得知荀小侯爷私下的真面目,对他的滤镜早就碎了,虽然他娘是公主,她爹只是御史,但她的祖母也是公主,论身份,她还没怕过荀小侯爷。

“是,胭胭确实没见过你。”李端仪大方承认,还不等荀小侯爷松了一口气,就冷笑道,“不然你这衣冠禽兽,如何能放过她?”

未到他反驳,李端仪继续不疾不徐道:“荀小侯爷的真爱,我没记错的话,三年前曾有未婚夫吧。只是你见那女子貌好,派人灭了她夫家满门,让人家不得已从了你。三年过去,你不但未有寸进,没想到更不当人了,清淑大长公主逼你娶亲,你抵抗不得,居然能想出娶妻进来守活寡的馊主意!”

李端仪父亲任御史大夫,谏言建事,母亲也是京中出了名的有条理,两两加成,嘴皮子功夫最是到位,字字犀利,说得色厉内荏的荀小侯爷脸皮红得能滴血。

“告诉你,就是因为我知道你的禽兽本性,所以让胭胭躲去了后院。”

她虽然平时因为急性子容易转不过脑,但关键时刻从不掉线,说出的话尤其掷地有声。

“是我,亲口告诉了她你干的好事,让她以后看到你就绕道而行。”

李端仪毫不气弱,虽然她没告诉胭胭所有事情,但现在这种时候可不能输阵,她就是要狠狠刺激他,最好把他刺激得一气之下干出什么事,也许就能把她和胭胭都摘出来。

荀小侯爷虽然干的不是人事,但他还想要做人的权利,不然不会偷偷瞒着人策划此事,如今一朝被李端仪揭破,当下脸就挂不住了。

一怒之下,就要扑过去打李端仪。

张泉从刚才就注意着荀小侯爷的动作,不得不说真是先见之明,他刚要作势扑过来,就被张泉死死按住了。

张泉反压着荀小侯爷的胳膊,无视他的惨叫声,恭谨道:“请大人指示。”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傅璿就看了一出好戏,眉眼间笑意澹澹,唇如朱砂:“不是说他杀了人吗,国有国法,拉去诏狱审审吧。”

荀小侯爷方才还涨红了眼,闻言瞬间面如土色,还想求饶就被张泉堵住嘴拉了下去,宛如一条死狗。

李端仪看了,只觉得脊背发凉,如果说刚刚她能鼓着勇气想把自己和胭胭都摘出去,但现在她只觉得眼前这人把她的一切想法都看透了。

而且居然是诏狱,荀小侯爷好歹是清淑大长公主的独子,为了还没有证据的事,居然就将人下到了诏狱里!

李端仪浑身一抖,幸好她刚刚把胭胭和自己摘出来了!

她本以为傅璿还要再问,没想到他大手一挥手,神色不耐道:“来人,送李小姐回去。”

李端仪茫然,这就不问了?

她还想再问:那胭胭呢?

只是,当她抬头还未开口,就望进男人冷漠幽深的眸子里,浑身一抖,顿时一句话也不敢多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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