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然轻轻吹了声口哨，嘴角勾起一抹笑：“许医生，你这气场是从哪里练出来的？我妈刚刚竟然一句话都没顶回去。”
许雾无视了她的调侃，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将笔记本放在桌面上打开，抬眼看她：“坐吧。”
顾瑾然没有立刻动作，而是依旧懒散地倚在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许雾：“所以呢？我们现在要聊什么？聊我有多不孝，还是聊我到底多让人失望？”
“我们会聊你认为需要解决的事情。”许雾语气平静，从桌上拿起笔，“从你觉得最重要的部分开始。”
顾瑾然挑了挑眉，站起身，懒懒地走到诊疗椅前坐下，姿态松散地靠在靠背上：“最重要的部分啊……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顾瑾然微微一笑，那种似真似假的神情让许雾看不透她的心思，“不过许医生，我以为我们早就没有任何交集了，结果你今天出现在这里，真是——”她顿了顿，语调忽然变得懒散，“戏剧化。”
许雾深吸了一口气，略微调整了情绪。她看着顾瑾然的表情，没说什么，只是坐了下来，把手中的记录本放在膝盖上。
顾瑾然调整了一下坐姿，像是漫不经心地靠近了些，微微歪头看着许雾，嘴角的笑容越发意味深长：“许医生，说实话，你有没有想过今天会遇到我？”
许雾抬眼扫了她一瞬，又迅速低头继续在笔记本上记录，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工作中会遇到任何人，这是常态，没有什么值得特别想的。”
“哦？”顾瑾然拖长了尾音，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突然压低了声音，“可你刚刚进来的表情，好像并不只是‘常态’那么简单啊。”
许雾的手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继续记录：“或许你对自己的重要性有些误解。”
顾瑾然笑了，笑意深得像一汪水：“我倒是想知道，在许医生眼里，我是什么样的‘常态’。”
许雾终于抬起头，目光冷静地落在她身上：“顾女士，我建议我们尽快进入正题。如果你只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打发时间，我们可以终止这次咨询。”
“打发时间？”顾瑾然扬了扬眉，像是被逗乐了一般，“许医生，你真的一点都没变，说话还是这么不留情面。”
许雾并不接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顾瑾然撑着下巴，目光上下打量着许雾，语调里多了几分暧昧的意味：“不过不得不说，你这几年变得更好看了。”
“顾女士。”许雾语气稍微冷了些，手中的笔被她放回桌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如果你继续将我们这次咨询引向与治疗无关的话题，我会认为你不适合继续接受我的治疗。”
“哦，这么严格的吗？”顾瑾然却像是完全不受威胁，甚至还愈发玩味地笑了，“不过，我倒是挺喜欢你这样冷冰冰的态度。”
许雾没有回答，起身从桌边站了起来，笔直地看着她：“既然这样，我想我们今天的咨询可以到此为止了。”
她的动作果断，语气不带一丝波澜，似乎真的是准备结束会谈。
顾瑾然一愣，随即笑容收敛了一些，抬起手做了个停的动作：“好吧好吧，许医生，别这么绝情。我只是开个玩笑，逗你一下。”
“玩笑也有分寸。”许雾冷淡地说道，“如果你真的希望有所改变，就该认真对待这次机会。”
顾瑾然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直到许雾重新坐下，拿起笔准备结束记录时，她才懒懒开口：“好吧，我认真一点。”
她换了个姿势坐好，靠着椅背，声音低了几分：“那我们从头开始吧，许医生。”
这一次，她的语气多了些认真，但眼底那点顽劣的笑意，却始终未曾消散。就像第一次见到她那样。
那是许雾到美国高中的第一天。
阳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洒进教室，明亮得让人不太适应。许雾抱着自己的书，站在讲台旁，刚自我介绍完，就听见教室后排传来一声细微的笑。
“又是个被家长逼来的‘模范生’吧？”她是用英语说的，但是许雾完全听的懂。
许雾循声看去，一个女孩正懒散地倚在椅背上，嘴里嚼着口香糖，校服领口松松垮垮，像是完全不在意教室里的气氛。
华人老师不悦地咳了一声：“Amber，请尊重一下新同学。”
“好嘛，抱歉抱歉。”她抬手虚虚地做了个道歉的手势，但脸上的笑意分毫未减。
许雾目光冷静地扫了她一眼，没有回应，转身走到教室中间唯一的空座位坐下。没想到，她刚坐下，旁边的人就凑了过来。
“嘿，新来的。”这次是用中文说的。
许雾抬头，看见刚才的那个女生已经换了个角度，支着下巴看她，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叫许雾是吧？你父母肯定对你期望特别高吧。”
许雾皱了皱眉，只是低头整理自己的书，还回了一句：’希望下次你喊我Mia”
“别这么应付吗。”顾瑾然不以为意，依旧盯着她看，“别紧张，我就是随便聊聊。对了，你数学怎么样？我们估计会在一个班上课。如果厉害的话，下次考试可以偷偷让我抄一眼吗？”
许雾停下动作，目光淡淡地扫向她：“你不怕被抓？”
顾瑾然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怕啊，但更怕考不及格。”
“那就自己学。”许雾冷冷地丢下一句，重新低下头，不再看她。
“啧，真冷漠。”顾瑾然挑了挑眉，却没再继续纠缠，靠回椅背上，嘴里哼起了什么小曲。
那整节早自习，许雾都能感受到从旁边传来的若有若无的目光，就像一只好奇的猫，不急不缓地打量着她，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空气里的沉默被挂钟的滴答声拉得有些漫长。
“怎么？”顾瑾然看着许雾微微失神的样子，嘴角变成了意味深长的弧度，“想起什么了？难不成还怀念起高中那会儿了？”
许雾放下笔，指尖在笔记本上轻轻敲了两下，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提醒顾瑾然：“如果你只是想试探我，没必要花这个时间。”
顾瑾然靠在椅背上，抬手摸了摸耳垂，抬眼道：“许医生，我怎么觉得你现在比高中那会儿还冷漠？好歹以前你还能回几句，现在连怼人都懒得了。”
许雾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我在这里是医生，不是你的同学。”
顾瑾然眯了眯眼，像是对这话感到几分不快，又像是懒得计较，只是轻轻叹了一声，姿势更随意地摊在椅子上：“好吧，那我们就聊点正经的吧。许医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她的声音拖长了一点，语调带着若有若无的试探：“你真的从来没后悔过？”
许雾微微皱眉，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顾瑾然见她不接话，反倒又笑了，眼底似乎浮现一丝恶作剧般的得意：“没什么，我只是好奇，像你这样严谨又自律的人，会不会偶尔有些‘人性’的瞬间？比如，会不会难过，当我离开的时候？”
许雾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你觉得这个问题和你的问题有关？”
“当然有。”顾瑾然耸了耸肩，语气轻飘飘的，“毕竟你也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许医生。”
许雾定定地看着她，片刻后，平静地开口：“既然你说我是重要的一部分，那你现在坐在这里，是否意味着你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
“答案？”顾瑾然声音里透着几分戏谑，“不，许医生。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反应会不会和从前一样。”
许雾没有回答。
顾瑾然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扶手，眼神里带着点漫不经心：“对了，许医生，我最近交了一个女朋友。”
许雾翻动笔记的手微微一顿，但随即恢复如常，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顾瑾然：“这是你觉得需要解决的问题之一吗？”
顾瑾然闻言，笑得更灿烂了些，眼角微微弯起：“不算问题吧，顶多算个……分享？毕竟我们现在这种关系，聊一聊个人生活不是很正常吗？”
许雾静静地看着她，没有立刻接话。
“你不问问她怎么样？”顾瑾然歪了歪头，笑容无辜得像个孩子，“她啊，比以前那些都好玩多了。”
“顾瑾然。”许雾终于开口，语调依旧平缓，却透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冷静，“你坐在这里是为了接受治疗，不是为了挑衅我。”
“挑衅？”顾瑾然眨了眨眼，笑得一脸无辜，“许医生，我怎么会挑衅你呢？我可是很真诚地在跟你聊天。”
“如果这就是你定义的‘真诚’，那我们之间恐怕没什么好聊的了。”许雾冷静地将笔记本合上，视线落在顾瑾然身上，“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感情不是用来证明什么的工具。”
顾瑾然愣了一下，笑容僵在脸上，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原样，耸了耸肩：“行吧，许医生，我知道了。你总是这么爱教训人，跟以前一模一样。”
“如果你觉得这是教训，那是你的理解。”许雾不为所动，“但你需要问问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有必要告诉我这些？”
顾瑾然看着她，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站起身，动作懒散地整理了一下衣角，随口丢下一句：“许医生，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说完，她径直朝门口走去，手刚握住门把手，又忽然回头，嘴角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不过，说实话，她还是不如你有意思。”
“所以你是打算结束这次治疗吗？”许雾问道。
“差不多是吧。”顾瑾然挑眉回答道。
许雾没有阻拦，只是微微抬眼，目送她起身离开。
顾瑾然停顿了一下，背对着许雾低声开口：“许医生，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人。”
许雾坐在那儿，脸上没有一丝波动，：“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心里有没有真正面对过你自己。”
顾瑾然愣了一下，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眼底似乎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惯常的笑意：“许医生，你这话太有深度了。可惜，我不太懂。”
她没有再多停留，拉开门，径直走了出去。门关上的那一刻，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钟表的滴答声。
许雾看着那扇门，沉默了几秒钟，随后低下头，在笔记本上写下几行字。她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最终在最后一行轻轻画了个圈。
随后合上了本子。
桌上的泡芙，也无辜的进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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