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里飘着一股浓郁的苦甜，微风从窗缝里钻过来，逗弄龟背竹的叶。
他们俩占据了一张四人咖啡桌，赵婧瑜右手边立着一摞相当厚的参考资料，正噼里啪啦地往键盘上打字。
季明扬从吧台前取了咖啡甜点回来，赵婧瑜短促地到了声谢：“等我发个邮件，马上好。”
季明扬表示没关系，他比约定时间来得早，因为心里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像是胃里塞了个沉重的铅块，沉沉地往下压。
赵婧瑜啪嗒一声合上了笔记本，将自己的物品一一归置好。
这是个准备开始谈话的姿态。
正式得让人有点紧张。
“所以你一点都不知道？”赵婧瑜低头往笔记本上画了一道标记线，手背抵着自己的下巴。
“你们俩这种双向暗恋的情况，要墨迹那么多年才看对眼……原来真的是靠眼瞎啊。”
“说实话，我以为你至少还得拖沓上几个月，才会来找我问起这件事情。”赵婧瑜斟酌着开口道，“或者……永远都不会来问，永远都不会知道。”
赵婧瑜的声音很轻，轻飘飘地揭开了那层往事的面纱：“毕竟……陈晰不愿意在你面前露出不好的那一面。”
她说。
他以前过得很不好。
季明扬眼皮一跳，急切地捉着线索问下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赵婧瑜向后靠在沙发靠背里，脸上浮现出思考的神色：“我跟你们不是一所学校的……所以大部分事情，我也是靠自己拼凑起来的。你要是真的想听细节，以后问问陈晰，他或许肯告诉你。不过我猜，他宁可把这些事烂在肚子里，一辈子不跟别人提。”
季明扬任由她讽刺，顺便把蛋糕推到赵婧瑜面前：“要化了。”
“这事说起来倒也关你的事。”
“你知道，从十七岁那年起，陈晰会看到别人的心声。”赵婧瑜顿了顿，往自己头顶指了指，“据他描述，我们的头顶上都有一行弹幕，我们想什么，弹幕上就会显示什么，所以他再也不正眼看任何人。”
因为很冒犯，也很难受。
“我第一次发现这件事情，是他爸爸顺路来接我放学，那天，有个男生塞给我一封情书，被他爸爸看见了，大家扯着笑话，陈晰突然很认真地跟我说了一句话——他送错人了。”
“很莫名其妙对不对，没有人拆开那封情书，但他却知道，这封信不是写给我的。”
“那时候他很孤僻，几乎不和人讲话，也没有朋友，逢年过节都是吃过饭就走，不太和同龄的小辈凑在一起。”赵婧瑜淡声说，“连刚上幼儿园的小孩都知道，有个长得很好看的哥哥从来不说话，像哑巴一样。”
哑巴。
他印象里的陈晰，还是会笑的。
“高三的时候，学生的心理压力都非常大，他经常会看到一些不好的念头，有一天下楼梯的时候，他恍惚了一下，突然踩空了，从半楼高的地方摔下来，小腿骨折，最后两个月都没去上学，考试也是申请单独考场考的。”
“那段时间，我觉得他病得快垮了。”
阳光淋进来，照在身上没有丝毫暖意：“他……”
赵婧瑜偏开脸，想笑一笑：“我说的是心理上的。”
“没有斗志，看不到希望，只会闷头读书。对他来说，往前走是给家里一个交代，至于他自己要怎么样，他可能从来都没想过。人在那个年纪是很迷茫的，但他是……无所谓。”
“有时候我觉得……他就准备这么走下去了。高考出分之后，分数是我帮他查的，当时我问他想去哪里念大学，他说，如果不是A大的话，就不要去北京了吧。”
想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之后，季明扬睫毛突然一抖。
“志愿是我替他咨询的，我填初版，他调了几下顺序，就这么交上来了。”
“你知道吗？”赵婧瑜看着巧克力液开始融化，“少考两分，他就卡不上A大的录取线了。”
季明扬抬了下头，那是个心痛到没法呼吸的表情。
我们就会永远错过。
“拿到A大录取通知书那天，家里给我们俩庆祝，我跟他喝了酒，那天的情景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他坐在台阶上，要跟我说一个秘密，他能看见别人的心声。”
“然后我才知道了你，季明扬。”
“他这种状况，就没有任何办法吗？”
“这件事情……你还是去问当事人吧。”赵婧瑜轻声说，“最近，他这个特殊能力，可能有转机了。”
“什么转机。”
赵婧瑜说得比较模糊：“他说，他慢慢看不清别人的想法了，就像是画面变虚一样。”
下课时段的人流高峰至少要持续十分钟，路上挤挤挨挨的全是背着书包的学生，不少人踩着自行车，一溜儿蹿出去好远。
“嘿，季明扬。”
有不少熟人也在这栋楼里上课，季明扬靠在树边，他抬眼的那一刹那，眼底是空旷的，没把任何一个身影收进眼里，只是礼貌性地打了声招呼。
直到陈晰低头避了下帘子，朝着他跑过来，季明扬脸上才带了点温暖的笑意。
“等很久了吗？”
陈晰单手拎着水杯，跑过来得急了，书包肩带往下落。
“不久。”季明扬抬手把他扯皱的衣服拉平了，“刚好在处理点事情，现在可以去吃饭了。”
陈晰听出他不太想讲这件事情，于是在晚饭这种话题出了个奇招，带他去吃了食堂新作——火鸡面。
季明扬在吃到第三口的时候，终于拽住了一个路过的韩国留学生：“请问这面是正宗的吗？”
“不太正宗，正宗的更辣。”
季明扬一脸“你在说什么疯话”的表情。
陈晰嘴巴被辣得红艳艳的，闷笑着给他递了一个号码牌：“我还点了一份菜，在黄焖鸡那个窗口。”
“我去拿。”
“你应该有事要问我吧。”陈晰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想法都跑出来了，被我看到了。”
但奇怪的是，那些弹幕变得不太清晰起来，要挨近一些才能看清。
“嗯，我的确有点事要告诉你。”季明扬喝了一口薄荷水，“关于夏宇轩，就是那天在球场见到过的那个男生。”
陈晰点点头：“有点印象。”
“他做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季明扬顿了顿，“包括在超市故意为难你。”
“我本来想跟你说，我没关系，这样显得我比较大度。”陈晰搅了搅手里的面，“吃辣能让人少思考一点。我还是在意的。”
“所有的事情，我来解决。”
“好。”“谢谢你。”
“这不是当男朋友的基本担当吗？”
陈晰顿了一下，翘起了唇角：“嗯。”
被偏爱是一种很好的感觉。
或许爱是解决一切的解药。
别人的想法也不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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