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泽暂时无法做出回答。
能够毫不迟疑撕裂自身躯体的庞大巨蛇，此时正因为黑猫牙齿的刺入，蛇身在水中不住翻腾。
不是因为排斥。
也并非因为痛苦。
在黑猫触碰到蛇身的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就充斥了奚泽的脑海，一直以来都拼命压制住的精神力，差点就此暴走。
而随着牙齿的刺入，他竟然短暂地失去了对精神体的掌控，意识被从精神图景之中强制剥离了出去。
恍惚过后，他的身体前倾，脑袋放在了桃嘉的肩膀上，未被扣住的右手下意识将对方紧紧环在怀里。
被疏导是这种感觉吗？
并不是。
奚泽比任何人都确定。
那些年为了能将他彻底驯服，财阀使尽浑身解数，也未能让他在被疏导时屈服。
但黑猫却轻而易举击溃了他所有防线，让他一时之间无所适从。
桃嘉在奚泽后背用让人安心的节奏轻轻拍着，与此同时，精神图景内黑猫的尖齿上下闭合，把软嫩的肉芽咬下一块。
奚泽顿时扬起脖颈，呼吸乱了半拍，彻底清醒了过来。
不对。
这根本不是疏导。
他的精神体……正在被另一个精神体啃噬。
但他内心却没有丝毫危机产生，就好像他的诞生就是为了供养她一般，反而想要让她咬下更多。
而这一口超乎寻常的美味，桃嘉用意志死死坚守，才没让黑猫立刻就肆意胡来。
她还没有得到食物主人的回答，不可以再如此失礼。
“你能相信我吗？”桃嘉再次问道。
……
他不相信。
除了路局长，奚泽每一次付出信任都获得了不同程度的代价。
但忽然有一个念头冲到了奚泽的脑海中，于是他点了点头。
只有奚泽自己才知道他精神体的特异之处。
哨向大多都是在12岁之前完成分化，分化后的精神力等级一般都在E和D级，根据自身情况，可以通过后天训练提升等级。
但奚泽刚分化时就是S级。
人类年幼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高等级精神力所带来的负荷，他在分化之初就本该夭折才对。
可他却活了下来。
研究人员百思不得其解，只有奚家的人才知道原因。
是因为他的精神体。
所有人都拥有精神力，但只有哨向拥有精神体。
而精神体的本质，其实是源于对精神力的过度压缩。
人脑所能承载的精神力是有上限的，据说全世界第一批哨向，在开始分化初期，全都因为骤然暴增的精神力而爆掉脑子无人生还，导致人类损失惨重。
直到后来有人将精神力压缩进化出了精神体，才成功活了下来。
经由其基因研制出的疫苗，让无数哨向在分化之初就自行诞生出精神体来分担大脑的压力，这才彻底终结了大瘟疫时代的恐怖传说。
而那个人，既是所有哨向之母，也是奚泽的高祖母，奚文君。
因而继承其血脉的奚家后人，精神体却和一般哨兵有很大不同，他们的精神体和宿主本身有一种奇妙的共生关系。
除非彻底失控，否则他们的身体永远不会因为外力而死亡。
看起来像是掌握了永生的密码，实际上奚泽却觉得这是最恶毒不过的诅咒。
奚家的后人如今只剩下了他一个不说，而他自己，连想要就此安稳长眠都无法做到。
可现在，一个经由匹配认识的低级向导，自称拥有无法彻底与哨兵结合的特性之人，此时正在侵入他的精神图景，啃噬他的精神体。
哈。
不是弄伤，不是分割。
虽然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他的精神体在被对方的精神体咬下后，彻底消失了。
哈哈。
一直以来困扰他的诅咒，居然是这么容易就能消失的东西吗？
……
那就，
全部都吃掉吧。
感受到奚泽的确没有反抗的想法，精神图景之中的黑猫胆子大了起来，啃噬肉芽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巨蛇自行撕咬出的伤口，其内无数肉芽正汹涌生长着，但被黑猫啃过的地方，好像被烫了烙铁一般再无动静。
可巨蛇太大，黑猫太小，啃噬的速度完全比不上其他地方生长的速度。
眼看第二个头颅已经快要成型，黑猫却忽然停了下来。
不久之前，桃嘉曾完全附身于黑猫，冲进了商场中央那块由失控哨兵所凝成的巨大晶体之中。
可能是因为当时和自己的身体失联的缘故，那段记忆现在已经变得有些模糊，她只是记得最后好像是答应了什么，然后那股失控的精神力就自行破碎融入到了黑猫的体内。
这之后，桃嘉便发现她对精神体的掌控程度增强了不少。
原本她需要在黑猫默许的前提之下，在深潜时才可以借用黑猫的身体探索实验，
而一旦遇到危险情况，黑猫便会脱离掌控自行行动。
尤其黑猫想要进食时，桃嘉能掌控的范围就更小了，充其量只是在跟黑猫打个商量，让精神体嘴下留半个人。
不过在现在，桃嘉发现自己居然可以自由控制黑猫的形态，便毫不犹豫地将其变化成她曾见到过的、黑猫的那副漆黑之影的形态。
原因非常简单——
精神体是不需要吃饭的。
因为无法收容进精神图景之中，黑猫此前的进食行为本质上是在吞噬精神力以补充自身，只不过大多数时间是在用动物形态的嘴来完成这一过程罢了。
桃嘉按照自己浅薄的理解，感觉增加与之接触的面积，或许就能更有效率的进行吞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她决定这么做之后，竟从精神体那里传递过来了喜悦的情绪。
张开的漆黑之影蔓延到最大范围也和巨蛇身体的直径差不多大，好歹在体型上没落太多下风。
桃嘉驱使着漆黑之影向着巨蛇新生的头颅靠近，直至完全与之接触。
她还在思考该如何以此形态进行吞噬，犹记得黑猫主动变化成这样时，可是像个突破空间限制的黑洞一样，里面曾出现过因为模糊混沌，而无法具体描述外表的漆黑巨兽来着。
那个叫威尔斯的可疑分子，就是被那东西叨了一小口，导致精神力受损，锒铛被抓。
但很快，桃嘉的思虑就被震惊所取代。
她看到那颗新生的头颅，凡是被漆黑之影触碰到过的地方，就都像是铅笔画被橡皮擦除掉了一般凭空消失了。
与此同时，一股庞大又纯粹的精神力忽然涌入了桃嘉的大脑，霎时间让她头痛欲裂。
桃嘉对疼痛的耐受程度极高，即便如此，她也产生了脑袋即将就此裂成两半的错觉。
被漆黑之影所吞噬的精神力，居然有一部分反哺给了她本体。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桃嘉的身体没有经过任何改造，强度根本无法承载如此多的精神力。
再这样继续下去，等待她的就只有被物理爆头这一个结果。
停止！
停止吞噬！
但精神体却不受她的控制，依旧向前推进着。
“轰”地一声。
在桃嘉几乎快要尖叫出声之时，一道由精神力构成的大门在奚泽的精神图景中乍然浮现。
先前涌入大脑的精神力因为这道门的出现被瞬间抽干，她依靠着奚泽的支撑才没有让身子瘫软在地。
刚刚有那么一瞬，桃嘉是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但此时她反而无暇顾及这些，全部精力都集中到了那道门上。
桃嘉上午才新知道了一个有关“门”的信息，那是在初次进入深潜状态时会出现的“门”，桃嘉从来没有见到过。
不过现在的这个，和深潜的“门”没有任何关系，这是桃嘉自降临之初时就看到的那个门。
那个她想尽一切办法都无法打开的——
精神图景之门。
此前桃嘉之所以如此笃定自己无法与哨兵彻底结合，原因便是在此。
所谓哨向之间的彻底结合，是必须要二者肉.体与精神的同步结合才能做到的事。
而精神的结合，就包括精神图景互相覆盖融合。
如此桃嘉当然不可能与哨兵做到最后一步。
精神图景对哨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也亏得桃嘉那无法回归的精神体能力奇奇怪怪的，才让她稍稍减轻了些对打开门的执念。
——毕竟在实际目睹了这样一道门的存在之后，真的很难不去好奇门的后面到底是什么。
但现在，精神图景之门不仅帮她引出了快要让脑袋爆炸的过量精神力，还现身于奚泽的精神图景之中。
难道说门终于要在今天打开了吗？
漆黑之影持续吞噬着巨蛇的新生头颅，源源不断地精神力被转移到了门上。
微不可查地，门产生了一丝晃动。
可就在桃嘉无比期待之时，漆黑之影停止了动作，然后自行变化成了黑猫形态，懒洋洋地漂浮在水中，不肯再动弹一下了。
桃嘉：……
片刻之后，大门消失不见。
她无法控制门的出现，到此也只能叹息一声，转而关注起了奚泽的状态。
老实说，桃嘉让自己精神体吞噬对方精神体的行为可算不上疏导，正常来说这种行为应该叫做袭击。
可一来桃嘉被精神体传递而来的美味蒙蔽了双眼，再加上奚泽也没有表示出拒绝……
此时她才后怕地检视起对方精神体的状态。
蛇身上一直不停再生的头颅被黑猫吞吃了个干净，狰狞伤口也不再有恶心的肉芽冒出，新长出的鳞片很快就将其覆盖住了。
看上去倒是像模像样，事后或许可以用这其实是一场手术糊弄一下。
反正对方的精神体也奇奇怪怪的，根本没按照教科书上的方式失控。
她强行拿回主动权，将赖着不想动弹的黑猫赶上蛇背，见桃嘉态度坚决，黑猫只好用饱含向导素的舌头，敷衍地舔舐巨蛇的鳞片。
桃嘉看了眼项圈上的数值，发现不知何时居然已经跌到了20以下，回归到了安全值。
她不由得动作一顿，将精神体撤出了奚泽的精神图景。
奚泽这会儿还趴在她的肩膀上，但呼吸绵长而均匀，已然沉沉睡去。
想到今天自己其实也没睡好，桃嘉看了眼房间内的大床……
然后去前台又花费300卡特，帮奚泽把房间续到了明天中午。
她自己则乘坐地铁，回到了老鼠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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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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