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爱意同雪葬

徐识音被盛见誉的嘴堵着说不出话来,但他顾不上其它,只借力翻转身位在坠底的前一刻垫在盛见誉身下。

身下积雪松软,卸了大半的坠力,但地上一支断裂的枯树枝捅穿了徐识音的右肩,沾血的枝尖擦过伏趴在徐识音身上的盛见誉颈脖,划出一道浅浅的口子。

血腥味扑鼻。

断岩的深处光线微弱,盛见誉支着身子从徐识音身上爬起来,他抹了把满是鲜血的脖子,抬头看向那极高处的断岩出口,声音平静地说:“我们命还挺大。”

徐识音没回话。

盛见誉知道徐识音的伤暂时致不了命,但情况肯定很不好。

他目光闪烁着,轻轻踢了踢徐识音的腿:“没殉情成功就撑着点儿。要是你一个人死这儿了,我就回去继承你的遗产到处嫖男人,你以前吃过飞醋的、看不顺眼的我一个一个睡过去。”

“哦,对了,还有那个特别温柔特别有人格魅力的心理医生,等我把他追到手后,带他去你坟头看你。话说在墓园野战是不是不太道德?不过倒是够刺激。”

徐识音艰难地抓住了盛见誉的手腕,力道大的几乎能将人腕骨捏碎,他声音压抑至极:“盛见誉,我就算是摔死了,也能被你生生气活过来。”

“你这回国后的四个月,都跟谁鬼混学得这么野的性子。”

盛见誉凝重的神色松懈了几分,他俯身亲了亲徐识音气得发抖的唇:“我一直都这么野,你不是知道吗?我从小就喜欢寻刺激,在你还坐在公司大厦的办公室里玩商战时,我就已经征服过高峰征服过雪岭,孤身飞越过一往无际的天空和大海,还见证过山崩海啸、极端暴烈恶劣的风雪和雷电。”

“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会这么不自量力地想驯服我。”

徐识音手上猛得一拽,将倾身的盛见誉按回怀里,隔着厚重的防护服,盛见誉依旧能感受到徐识音胸膛剧烈的起伏。

见把人气狠了,盛见誉面不改色地说:“只是给你心里吊个念想敲个警钟,是你拼了命想让我活的,你要是自己不争气就等着我跟别人跑了吧。”

“闭嘴。”徐识音怒意难遏,要不是身体实在力不从心,他恨不得立刻马上在这儿就把盛见誉摁在身下狠狠办了。

盛见誉倒是没再刺激徐识音,他安静地将头轻轻贴在徐识音胸口,任由徐识音手臂圈箍得他后背发疼。

离崖缝不远的一处雪地中,浑身凉透了的少年颤了颤眼睫,像是在竭力挣脱沉重的意识枷锁。

他指尖动了动,却没能醒过来。

生命同体温一样加速流失,血液凝滞,死亡倒计时。

许久后,少年如同梦魇中惊醒般倏地睁眼。

冰凉的雪晶渗落进了眼睛,他挥手一层层拨开将他掩埋住的松雪,坐起身来。

楚遂心悸地大口喘气,他从来揣摩不透楚邃的心思。他疯魔般求生时楚邃像遛狗一样戏弄他,想拉着他一起死;他终于绝望自弃时,楚邃又在濒死前一脚将他踹出了精神世界。

头很疼,身上僵冷得几乎无法动弹,却昏昏沉沉的觉得整个身子像火炉一样在烧着,楚遂缓了很久,一点点挣扎着想爬起来。

努力许久后,楚遂终究还是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但他手脚发软,刚走两步又很快跌进雪中,他再爬起来,再摔,再爬,近乎三步一跌,楚遂一路半摔半跪地向前走着。

又一次跌跪时,楚遂膝盖摔在了掩在厚雪中的一条断裂的滑雪杖上。

这附近应该会有其他人……楚遂扒了扒四周的雪,一无所获。

他喘着气抬头间,看到了左前方一块凸起的山石上凝干的血迹,再往前挪些,楚遂看到了一条巨大的形如斜倾式断崖的岩缝。

楚遂张了张口想喊人,但他喉咙灼痛,除了沙哑的气音外什么声也发不出来。

楚遂将黑色的滑雪杆竖插进靠着凸石的雪中,用压实的雪将杆子立起来,寄希望于无人机航视时能看到这个标记点。

做完这一切的楚遂换了个方向走,他并不知道正确的方向,甚至走过的路线歪歪扭扭许久都没能走远几米。

他只是漫无目的机械地迈着步子,他的身体不能容许他停歇等待,他不知道他吊着的这最后一口气能撑到什么时候,不知道他下一次摔倒后会不会再也爬不起来。

他以极限透支的体力换取血液的温度换取生命的延续。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从高悬到垂落至天空的边际,金色的光映长雪地里寥寥的树影。

楚遂眼前只剩下白茫茫的重影,他双腿像灌铅一样发沉,喉间腥甜,在意识彻底黑暗前,楚遂跌进了一双有力的臂膀中。

楚遂掀了掀眼睑,模模糊糊看到了宗寰同样狼狈的冻青了的脸。

宗寰似乎在喊他的名字,但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楚遂撑着最后的意识想向身后的方向指去,却连手指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

与死亡争较的时间仍在流逝,岩缝深处的光线由昏暗彻底转为极黑。

盛见誉维持趴伏在徐识音怀里的姿势已经有好几个小时,他们虽然存余了体力,却仍旧不可能在雪岭里熬过一个夜晚。

太阳落山,温度已经开始骤降了。

“粗略估计离雪崩已经过去了四五个小时。”徐识音心里没底,入了夜搜寻的难度会大大提升,困在这里的他们很难被发现。

盛见誉知道徐识音的担忧,但这个时候对被救缺失期待不是一件好事。

他转移开话题:“采访一下,执意救美的大英雄现在后怕吗?”

这话题转移得生硬,对盛见誉意思心知肚明的徐识音沉默了片刻。

“犹豫的话,那就是怕喽。”盛见誉冷哼。

徐识音叹了口气,没再停顿地回答:“怕当然是怕的。但一旦无法直视恐惧,就会沦为它的奴隶——这是你曾经拉着我去蹦极时,把我强行推下跳台前说的。”

盛见誉勾唇,语调上扬:“啊,我记得——那天回酒店后你疯了似地拉着我没日没夜做了三天,恨不得把我弄死在床上。”

“在那次之后,你就再也不许我碰任何极限运动了。”

“我那个时候就应该看出来的,你就是个装作温柔乖顺的……”盛见誉仰了仰头,贴在徐识音耳侧,将那两个字咬得极重,“疯狗。”

徐识音对这个评价不置可否,他像是彻底认可接受了盛见誉一些极端的理念:“你说过死亡并不可惧,我们最终都会死,重要的是看我们如何选择死亡。你希望生命的终止是一场符合自我美学的盛事,所以今晚我们一起死在雪岭里,也不是多可怕的事情。”

“多好啊,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和你在一起。这里温度这么低,说不定死掉之后我们相拥的尸体还很多年都不会腐烂。”

徐识音声音很轻,沙哑却温柔,像在述说一件很浪漫的事情。但盛见誉目光微凝,敏锐地察觉到徐识音这是在自顾自地说着“遗言”。

算算时间,现在差不多应该是徐识音能坚持的极限了。

心口,好疼啊。

当死神之镰真正的架悬在两人的脖子上时,对彼此的心意、情绪才最清晰最明了。

“徐识音。”盛见誉轻轻喊着。

“嗯,怎么了?”徐识音温柔地回应。

“……说你爱我。”盛见誉咬着徐识音的耳垂,在上面留下一个记号般的牙印。

徐识音心神微颤,他收紧了怀抱,犹如宣誓般说着:“见誉,我爱你。”

那三个字中的爱意滚烫,感情坦诚真切而炽热,一瞬间唤醒了盛见誉胸腔中的共鸣。

先前用于自我开导的谎言不攻自破,他落在徐识音身上的爱意不是源自于完美臆想,徐识音的温柔也并非伪装的假象。

好像之前的一切也没有那么糟糕。

盛见誉脸上笑了笑,又很快垮下来,徐识音快撑不住了的这个现实让他从伊甸园直坠地狱。

他并不想一个人活着,哪怕只比徐识音长一分一秒,他不想抱着一具冰凉了的爱人的尸体,惶惶不安地等待死亡或者救赎。

衣兜里还有半包压缩饼干,他有比徐识音更多的生的可能性。

但盛见誉却像在一瞬间卸掉了所有的精神气,他萎靡地说:“……徐识音,我困了。”

徐识音心中一紧,在雪岭极寒的夜里,一旦入睡就等同于再也醒不过来。虽然嘴上说着死掉也没有关系,但盛见誉表现出比他先一步更贴近死亡的模样时,他还是心如刀绞。

“别睡,再忍忍,我们说说话吧。”徐识音绷起脑中那根沉重混沌的弦,强撑着所有精神遮掩下虚弱,“见誉,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你唱我的歌都跑调。”盛见誉窝了窝身子,有气无力地说,“我想想,唱《白蔷薇之恋》吧,我第一次提名国际奖项的金曲,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见面,颁奖典礼上放过这首。”

“不记得歌词的话你会不会骂我?”徐识音轻轻哼起了那段熟悉的旋律。

“等回家了,罚你默写歌词一百遍。”盛见誉将手轻搭在徐识音心口处,说些画大饼的话。

……这话的意思,是代表原谅他了吗?盛见誉愿意跟他回格尔兰了吗?

徐识音微怔后勾了勾唇,一时间连歌声都轻快了些许,真好啊,死前还能了却他最追悔的遗憾。

但在坚持着将这首初识之歌哼了三四遍后,徐识音的声音不可避免地微弱下去。

在无法视物的森然黑暗中,死亡迫近。

“徐识音,我还是很怨你,也还是很爱你。”盛见誉听着那仅余气音的哼唱旋律,仰头吻了吻徐识音冰冷的下颚,“不过和你死在一起,我确实很开心。”

“那就让我短暂而明灿的生命中,对你所有的怨意所有的爱意都一同埋葬在雪里吧。”

“我希望重新睁开眼的下一辈子,你先找到我、捧上一切来追我一次。”盛见誉呢喃的声音和徐识音的哼唱声一同掩没在了长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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