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条狭窄而老旧的走廊,它生于S市这个纸醉金迷的地方,却未曾拥有过它的繁华。它拥有的只是往来于此的人们日复一日的麻木和挤压。
但就像从未停止过用比较汲取自豪感的侥幸者那样,走廊自认为自己要好过尽头吸收着各种负面情绪的心理诊所——尽管它装饰得是那么令人舒适,突兀得不像该出现在这。
走廊迎来今天的又一位客人,这位客人脸色发白,眼底下有两条青黑的眼袋,身形瘦削,似乎可以透过领口看到肋骨,暴露在T恤衫外的胳膊因为没什么肉,上面的青筋很明显。他走路走得还算平稳,但总是给人一种轻飘飘的感觉,好像一个飘荡于人世间的鬼魂,来阵风就要被吹得魂飞魄散。
客人把手放在心理诊所的门把手上,似乎是要开门,谁料门突然被打开了,他茫然地看着把手,然后反应过来,猛地退后一步。
“小陶啊,进来吧。”开门的是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女性,体形有些富态,但温婉的气质却遮掩了这一点。
她姓安,来这的病人们都叫她安女士。她和朋友一起开的这家心理诊所,开到如今已经快十个年头了。
而陶谚竹几乎是这家心理诊所刚开的时候过来的,也算是十年老客户了。
安女士没说让陶谚竹坐哪,也没主动问他的近况,而是习惯性地先拿出两个可爱的小狗杯子,询问陶谚竹要喝什么。
“咖啡吧。”
安女士拿饮料的手一顿:“你又看到她了?”
见他缄默不语的样子,安女士心中有了答案,取了少量咖啡豆放咖啡机里,但只倒了半杯,剩下的她偷偷换成了牛奶,做成了法国牛奶咖啡。
咖啡被放到桌面上,陶谚竹的夹杂着红血丝的眼球从那脱离,扫了面前这位温婉的女士眼,又把焦点放在咖啡上。
“她越来越近了,已经快到我卧室门口了。”
这个状况已经持续了三个多月,起初只是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后来她就出现在了门口,往后越来越近。
“你要不要……”
“不要。”
陶谚竹知道她想说什么,但他拒绝药物干涉。
安女士叹了口气,她早就知道会这样:“我会提醒你的亲属近段时间多关注你的体征数据。”
咖啡的香气散溢出来,陶谚竹盯着棕褐色液体中憔悴的男人,忽的把咖啡举起,一饮而尽。
……
晚上十二点,他把这个动作又重复了一遍,喝掉了杯底最后一点咖啡。
电脑上发出深蓝色的亮光,印照着他没什么血色的唇,他眼神迷离地看着上面的代码,手指依照惯性飞速地击打键盘。
咖啡因又开始慢慢生效了,太阳穴传来隐隐约约的刺痛,他飘忽不定的眼神最终聚焦到自己刚刚打的那堆bug上面。
面色铁青地删掉那些不知所谓的东西,他仰倒在椅子上,望着头顶正上方的吊灯。吊灯旁边就是空调的出风口,吹得吊灯有些转动。
他把空调的风速调到最大,然后继续看着一旁的那盏吊灯。空调风吹得他胸口发凉,但吊灯还是纹丝不动,顶多加快了些旋转速度。他眨眨酸胀的眼,闭上,摸到遥控把风速调了回去,接着打他的代码。
临到凌晨三点,大脑再次变得模糊,陶谚竹习惯性地要起身倒咖啡。
大概是因为坐太久了,他眼前骤然一黑,身体摇晃地前倾,整个人直挺挺地摔在书桌上,胃被桌沿顶住,脸、手砸在电脑上,手腕上记录体征的电子表把手腕搁出了圈红印。紧接着,他捂着头,用没被磕到的右手撑起自己,结果脚底一滑,又倒下去,下巴忽的磕到桌子,震的他整个脑壳嗡嗡响。
这次他学乖了,趴在桌子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卧室走过去。
一个人住的屋子安静得吓人,关了灯,黑暗便从卧房的各个角落张牙舞爪地扑来。
他默然地凝视着房间里的摆件们,像是在品鉴一幅静物画,接着把床头的那盏小灯开开,在暗黄色的笼罩下拉开抽屉,取出本本子。
那本本子似乎是本日记,书封有些磨损,似乎已经用了很长一段时间了。陶谚竹直接翻到很后面的一页,拿着出油出的磕磕绊绊的笔记录。
【7月16日】
【定期去看了心理咨询师,除此之外没见过别人。】
【她目前看来没有异样,我有咨询室的钥匙的概率很小,她是真的的概率较高。】
【家里一切正常,东西都在原位……】
床边忽然发出一声软糯的“咪呜”声,一只白色布偶猫跳到了他的枕边,宝石蓝的大眼睛定定地望着他。
他的笔一顿,探身把布偶猫抱到怀里,手指轻柔地抚摸布偶猫的下巴。
【一切正常。】
他看着这页纸许久,静默地合起放入抽屉,按灭了灯。
房间归于黑暗与沉寂,时隔五天,他再一次陷入沉眠。
怀里的布偶猫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它憔悴的主人。一旁整洁的家具安分守己地驻守着它们夜晚的角色。卧室的木制房门则被轻轻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一个身着艳丽红裙的女人站在房门口,四分五裂的脑袋下方蠕动着,青绿色的皮肤开始变化形状,最终拼凑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
翌日,清晨的阳光从紧闭的帘缝里透来,照射到陶谚竹清秀的脸上。
这本来该是个赏心悦目的场景,可陶谚竹黑得像潭死水的眼眸让它变得诡异起来。
他怀里的布偶猫“咪呜”叫了几声,软软的爪子拍了拍陶谚竹的前胸,见他没反应,又疑惑地朝着主人的视线望去。
床前正对着门口的位置,原本平整的地毯古怪地起了褶。
“滴滴滴。”
手机少有地响起来电铃声,他把手机捏在手里,垂下头看着来电者,立马接通了电话。
“小陶,下午来公司里,我们技术部和业务部门要开会。”上司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发话。
他骨爪般的手紧握,上头的青筋微微颤抖。
“赵总监,您也知道我这情况,能不能……”
“不行,这次会议很重要,以前你请假也就算了,这次真的不行。”
“……”
他的沉默让电话对面的赵总监逐渐不耐烦,赵总监为了这个会议所涉及到的东西熬了好些天,一时间有些气愤。
“谚竹,我知道你这病很难,可这都两年了,咱能不能做出点改变?要真的严重的话就去治疗,公司会出一定费用的。”
赵总监说完就意识到话有些重了,但刚等他想说些安慰的话时,就听见陶谚竹语调没什么波澜地说。
“好,我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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