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棕的纹路向四周无声地蔓延,它们流淌在黑的底色上,在窸窸窣窣声中吞食着下方的硬木。
突然,它撑出只眼睛,和窥探者对视。
“小陶,你们组做的数据是怎么回事?”
黑洞洞的视线投向他,把他从桌面的纹路里拽出,并织成了张细密的巨网,他被围困在其中。
他于是起身为下属的错误道歉,然后继续坐下,和那只木质的眼睛的对视。
会议进到了下一个议程,已经不需要他发言了,但那张视线的巨网仍然勒在他的周身。
至于原因是什么,会议结束后的洗手间告诉了他。
“你知道吗?技术部那个姓陶的项目组长,就是之前一直没来上班的那个。”一个业务部门的抽着烟的年轻人向一旁的同事问道。
“今天开会的那个?看着好阴沉啊。”
“你也这么觉得?我给你说啊,他是名校硕士毕业的,本来是来不了我们这个小公司的。”
“那怎么……”
“我给你说,”说话的那个人四处张望了下,“他有心理疾病,人多的地方待不下去。”
“什么病啊?这么严重!”同事讶异出声。
“不清楚,估计是抑郁症什么的吧。”
紧接着,同事想起了陶谚竹开会时一直盯着桌板的举动,抖了一地的鸡皮疙瘩,“我记得好些这种病很多都有什么攻击性倾向的,他应该没有吧……”
抽烟的年轻人沉默了片刻:“……难说。”
“嘶——他这还来……”
后面的话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两个人眼看着被他们议论的对象从里面的隔间走出。
那个人漆黑的瞳孔盯着他们很久,像是在记他们的脸。
“那个……”
不等他们说完,他就举着手机抬脚走了,似乎半点没有要搭话的样子。
“草,真是怪人。”
两个人不谋而合地想着。
“怪人”来到了楼梯间,手里捏着手机往下走。
尽管他只是偶尔嗯几声,但他确实是在和别人通话。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他脚底一个踉跄,从台阶上摔下,胳膊险险撑住面朝下的头,胳膊处磕出硬币大小的血洞,血迹从那缓缓流下。
他木然地起身,挂断电话。
忽然感觉似乎有一道视线在注视他,他回头,却只看到灰扑扑的墙壁。
接着,他打开备忘录,开始每天的记录。
【7月17日】
【去了公司开会,组员负责的部分出了问题。】
【原本只有上司和老板知道的事不知道被谁在公司里传播了。】
【谷传赋又来借钱了,说是他妈妈病了,要五十万做手术。】
【有谁在看我。】
……
深夜,身材高大的男人从旖旎的梦境中醒来,微动双腿,胯间果不其然半挺着。
他粗喘着气,迫切地想要平复呼吸,但那令人脸红心跳的梦境却仍不肯放过他,一闭上眼就清晰地在他的脑海中放映。
还是那个昏暗狭窄的楼梯间,不一样的是,他把那个朝思暮想的人抵在墙角,不顾一切地从上到下撕咬开那个人的衣物,丢弃到一旁,然后用舌尖与牙尖触碰、刺激那个人敏感的皮肤。
“为什么要离开我呢?”
“明明我只要能留在你身边就好了。”
“你看啊,我也没多贪心,还能让你高兴。倒是你……”他朝着那哈了口气,然后仔细打量,觉得有趣,便用脸轻柔地蹭了蹭。
那个人的呼吸粗重起来,楼道间的感应灯顺着这个频率不规则地亮闪。
他微微仰起头,眯起眼欣赏——那个人苍白的脸此时却带着几分诡异的红润,眼睛原是睁开的,却又因为闪的刺眼的灯闭起,长长的睫毛脆弱地翕动。整个头颅则浸溺在灰黑的墙壁里,浸溺在楼梯投射下的阴影里。
可那个人在哭。
躺在床上的男人睁开双眼,望向天花板。
大概是八年前,陶谚竹上大二的时候,那时候陶谚竹已经不怎么和他聊天了,但他还是不死心,隔段时间就给他发消息,但都是石沉大海。
或许是刻意疏离,又或许只是自然而然地关系变淡。
他想去质问,却又被当初的约定绊住脚步——他还没有能在中国长期发展的资本,还没有能被陶谚竹喜欢的资本,而他一回国,那个不谈恋爱的约定铁定作废。
但他后来还是去找了,尽管是偷偷的。
但那时他才意识到:原来陶谚竹告诉他的学校、住址信息……通通都是假的。
这个认知像一柄锋利而尖锐的瑞士军刀,笔直地插入他脆弱的要害,击碎了他美好的幻想。
去找到他?
不。理智告诉他没必要去找一个骗子,一个刻意疏远他、厌恶他的人。
可情感上,一方面是成本沉默带来的浓烈的不甘心;另一方面,则是他长期以来那病态的占有欲作祟,就好像有个人在拿着鼓槌不断敲打他的大脑,逼迫他去找到陶谚竹,欺辱那个人、监禁那个人,把那个人不留余地地拆吞入腹。
“你们那不是有一句话吗,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好友韦尔森好心建议,试图把好友从这种恐怖的状态下拽出。
可是他做不到,就像是被卷入了名为执念的泥淖,又或像是溺死在了疯狂的漩涡中——他还是在继续找他。
他在国内没有人脉,于是就划定出以陶谚竹的水准会上的学校,遇到比较长的假期就登上回国的飞机,在各所高校内寻找。
开始就像只无头苍蝇,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乱逛,后来就摸出了门道,混到学校的表白墙里。
这样子过了两个年头,陆陆续续找了三十多所学校后,他终于在功亏一篑前找到了人。
在干涩、寒冷又迷茫的一个长日,熟悉又陌生的人影不经意间出现在白茫的台阶上,像是某种命运的玩笑,就这么随意地出现在他眼前。
仅凭这一幕,某种难以忍受的疯狂浸透了他的灵魂,叫嚣中要把那个身影拖向名为他的深渊,踢断他的脊梁,咬碎他的四肢,好让陶谚竹能够永远永远永远地被禁锢在他身侧。
那鼓槌般的声响又开始叩击,发出钟声般久久不止的嗡鸣。
【抓住他】
【教训他】
【让他明白,你是多么地爱他】
【他需要你,不能没有你,你是他爱情的最佳选择,也是唯一选择】
他听见自己心底神经质地发出那些日夜缠绕他的低语,而周围的景物扭曲且模糊失色,只剩视网膜中央的焦点。
脚不受控地迈出,那个蹲坐在台阶上的身影骤然转头。
那个人在哭。
那个人在哭。
那个人甚至都没看到他,他也还没来得及做出那些伤害那个人的事情。
可那个人却依然在哭。
为什么?
他被泪水击中,想躲避却又无法改变事实——陶谚竹在他心里顽强而又无所不能的模样碎裂掉了的事实。
或许自己应该上去安慰他。
可是脚却不自主地往后挪,似乎是在替主人感到羞愧,催促他藏起那点腌臜的东西。
于是他落荒而逃。
可他的疯狂和陶谚竹的脆弱并没有放过他,他开始做起一个又一个被病态的占有所充斥的梦,有时候是在陶谚竹以前的家里,有时候是在陶谚竹高中的洗手间里,有时候是在陶谚竹大学的宿舍里……每一个都应了他先前的想法,以他偏执地束缚住那个人开头,把掌控和折磨作为辅料,将两个人的低喘与呻吟作为**……
但最终,都会以陶谚竹以那种脆弱、流着泪的神情看着他作为结尾。
为什么会哭……
为什么……
梦境和现实重合,他望着阴暗灰沉的天花板,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地发问。
我都离你这么远了。
你怎么就自己碎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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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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