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芷萱八点多就起了，被吴女士吵醒的。
吴女士知道她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起床的尿性，早饭前就开始敲门，每隔十分钟来敲一次，比闹钟还准。
江芷萱忍无可忍，在床上打了一套军体操才揣着一肚子气起床。
换好衣服顶着鸡窝头出房间，她一眼就看到站在厨房门口当门神想进又不敢进的林宇。
【杵在这干嘛？】
林宇撇了撇嘴，竟有些失落：【吴阿姨不让我进去帮忙。】
江芷萱轻笑一声，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后推着他坐到桌前：【你别想了，你不仅不能做，还不能吃。】
起床气变了质，她现在莫名想逗他玩，接二连三发了不少抽象邪恶的表情包。
林宇迷茫地抬头，扭着手机的手指泛白，他还冲她笑，在聊天框里敲下几个字：【我不吃。】
江芷萱愣住了，她还以为他会问为什么，结果就这么听话地答应了？她有点不敢相信，罪恶感横生。
【逗你玩的，等会儿带你去体检，要求空腹。不过我会给你打包一份带上。】
林宇点头，脸上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
真是说什么信什么，不禁逗！
吴女士端着一笼包子出来，从他俩中间挤了过去：“江芷萱，顶着你那鸡窝头还不知道洗漱，等会儿你爸从车棚回来就出发，可不等你。”
江芷萱冲她扮了个鬼脸，转身就往卫生间走。
十来分钟洗漱好又吃了两个包子，老江同志也回来了，
家里没有四轮汽车，老江和吴女士只有一辆摩托车和电瓶车代步。刚好能载俩人去县医院。四人裹上厚厚的羽绒服，带上头盔出门。
这片城西郊区，坐落着几十个自建房。三五个簇拥在一起，沿着马路走个十来米就能遇到下一家。
此刻，邻居孙姨正裹着大花袄坐在门前和其他几个大姨围着火盆嗑瓜子，看到隔壁有人出来，她扯着大嗓门就开始招呼：“萱萱回来了，看着变苗条了！”
江芷萱转身跟她招手，心里腹诽着：大姨好眼力，她戴着头盔，包成粽子都能看清她是谁。
“孙姨早上好！”
“早上好早上好，这一年多在外面感觉怎么样，有没有遇到喜欢的男生啊？”孙姨磕着瓜子，视线频频扫向旁边的林宇，“这个高大的小伙子是谁啊？之前没见过。”
“他……”江芷萱脑子转得飞快，还没反应怎么介绍，就被吴女士接过话头。
“你说小林呀，他是我远房亲戚。这孩子也可怜，耳朵坏了也不会说话，在我这住几天。”
这下子，围坐在一起的大娘大婶们眼神都得同情起来。
“是这样啊，那还真是个可怜孩子。”
“可惜了，瞧着长得多好啊！”
……
趁着大姨们感慨世间不公，四个人绝尘而去。
江芷萱贴着吴女士后背，搂着她的腰，对于她刚刚的行为很是不满：“妈，你刚刚干嘛说那多啊，交代林宇是咱远房亲戚也就行了，还把他听障的事也说出去？”
吴女士的声音穿过后边后背传进她耳朵里：“那小林又不是只住一天，难不成以后在家里不出门了？早晚要知道的事。还不如直接说。况且咱们家附近那么多人家，你信不信就算我今天说了他是咱家远房亲戚，到明天再传回来的时候没准又成啥了。”
“闲人的碎嘴子，你又不是没见识过。”
江芷萱打了个寒战，不是冷的是被吓的。说到“闲人的碎嘴子”，她可太有发言权了。
她高中的时候成绩在县城里属于中上游，三次模考成绩也很理想，班主任说她能够冲一个双一流大学。
可是天不遂人愿，她高考前几天开始失眠，整宿整宿睡不好，心态崩了。考试失利。最后只去了一个普通的一本院校。
成绩出来的那段时间，街坊邻居都来“关心”她考得怎么样，是不是考了个好学校，将来能不能当大官……诸如此类的问题。
她很难受，什么也没说就把自己关进家里。后来还是吴女士发飙堵住了她们的嘴，可那个暑假她还是偶尔听到闲话。
“听说江家那个小孩成绩平时挺好的，结果高考失利了。”
“是嘞，我差点还以为咱们镇上终于要出一个高材生了。”
“老吴也真是，自己女儿考不好，冲我们发飙。”
……
虽然这些话语随着时间流逝，如今已没人提起，但江芷萱一回想还是觉得分外窒息。
吴女士说得对，直接说出来也挺好，坦坦荡荡的，把流言遏制在幼苗时期。
_
县人民医院一套体检程序下来，花了四个多小时。把需要空腹的项目检查完，林宇已经饿得想吃人了。
江芷萱赶紧把保温盒里的包子递给他，还买了瓶水怕他噎着。
吴梅淑女士是个急性子，专门办理了加急，下午六点前出结果。
从医院出来时已经快一点了。几人找了个餐馆吃饭，又往派出所走。
一天在外奔波到下午五点，吴女士才带着大伙儿回家。
她翻了翻手里的体检报告单，瞥了好几眼沙发上端坐着的林宇。
“年轻人身体就是好，除了点外伤，倒是一点内伤都没有。”
江芷萱瘫坐在沙发另一边，一手捶打酸疼的大腿，闻言只掀开了眼皮：“他和我差不多大，才二十多岁，本来就是年轻气壮，能有什么病。”
吴女士不搭理她，抓着林宇的手一脸心疼：“小林受苦了，身上的伤腿上的伤，咱好好养。以后有什么难处，你吴阿姨罩着你。”
林宇不太习惯这种触碰，慢慢地把手挪了出来。他不知道吴阿姨在说什么，只是在她嘴巴不动的那一刻下意识点头。
气氛太过融洽，江芷萱都不好意思出声打扰。视线在林宇身上扫过。脑子里灵光一闪，一个可以减少交流障碍的方法在脑海里逐渐成型。
还来不及细想，吴女士喊她的声音把她惊了一下。
“萱妹崽，进厨房给我打下手。”
说完，她已经戴好围裙进厨房了。江芷萱还没动，林宇倒是先一步进了厨房。
“没事，芷萱帮忙就行，你出去吧。”吴女士打了个往外走的手势，让林宇出去。
江芷萱也窜进厨房，厨房本就狭小，三个人站在里面寸步难行。江芷萱让林宇靠边站，把吴女士往外推。
“妈咪，你明天要上班，快去写教案吧。今天的晚饭我和林宇做，你和老爸等着吃就好了。”
“等会儿，你什么时候这么积极了？”吴女士回头，一脸不可思议。
江芷萱低头解她身上的围裙：“我一直都很积极能干好不好，今天给你露一手！”
吴女士狐疑地看向后边的高个子，林宇捋起袖子已经从冰箱里拿了不少食材出来。
“你们别把厨房炸了。”
“煤气开小点！”
“切菜的时候长点眼。”
“听到没有？”
江芷萱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啰嗦！”
反手把厨房门关上。
林宇站在灶台前问想吃什么。江芷萱看了眼水槽里的茄子、青椒、小白菜，以及盘子里的猪肉和豆腐。
【就肉沫红烧茄子，白菜豆腐，还有青椒五花肉】
林宇点点头，开始洗菜。江芷萱也开始帮忙。不过她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盘算着这种情况下可能会有哪些交流。
“把菜递给我。”
“别切到手。”
“小心点。”
……
她在心里默念一遍后，把这些话全都记在了手机备忘录上。她打算记录至少一百条日常语录，训练林宇读唇语。
她都为他学了手语，那他反过来精进一下唇语也是应该的。
洗菜洗得漫不经心，林宇都看不下去了。葱白的手指从她手里抽出白菜，又扔了一球大蒜在她手上，指了指门后面的垃圾桶。
江芷萱明白自己被“嫌弃”了，撇嘴蹲到垃圾桶旁边拨蒜。
林宇炒菜的速度很快，电饭煲刚跳闸，三个菜就全部出锅。
老江同志风尘仆仆地进屋，脱了脏的外衣刚好可以吃饭，刚尝了口白菜，他马上觉察出了不对，扭头看向吴女士：“老吴，今天的菜不是你炒的吧？”
吴女士和江芷萱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卖关子。
吴女士：“你猜？”
江芷萱：“为什么这么说？”
两道提问声同时响起，老江同志挺直了背，筷子指向白菜豆腐：“你妈炒白菜会放干辣椒，这是其一，最重要的一点是，她一直都用猪油炒。”
江芷萱拿着筷子就开始鼓掌，不吝夸赞：“哇，不愧是模范夫妻，这种小事都能记得这么清楚，此处该有掌声！”
林宇放下碗筷，也学着她开始鼓掌。
吴女士闹了个红脸，瞪了江芷萱一眼：“吃了几十年我做的菜了，要是还尝不出来还了得。”
“这是实话，”老江边吃边附和，“你妈的嘴比我还灵，我做饭的时候凡是味道不对，她都得问我是不是生病了。”
吴女士一脸娇羞，嗔怪道：“一大把年纪了还说这些，也不怕孩子笑话。这菜是小林做的，厨艺不错吧！”
“确实不错”老江同志竖了个大拇指，“不过你的厨艺也很好。”
……
如果说江芷萱起哄只是习惯性地活跃气氛，那老江和吴女士的一番话则是实打实喂了波狗粮，
眼神在他俩身上来回扫视，江芷萱肘了一下旁边傻看着的林宇，给他夹了一筷五花肉，示意他埋头吃饭。
没办法，对于纯粹的单身狗而言，在狗粮面前就得降低存在感，免得被误伤。
吃完饭，江芷萱抢在林宇之前去喂耶耶。倒了五勺狗粮进饭盆里，江芷萱还专门夹了块肉盖在上面，以示“赔罪”。
耶耶也是个记仇的，因为江芷萱昨晚把它拴在客厅的“暴行”，今天这一天都没怎么搭理她。
此刻看在一块鲜肉的份上，才勉强摇了摇尾巴。
然后继续被留在客厅睡觉。
洗漱完回到房间里，江芷萱从书桌上找出一本没用过的厚笔记本，打开备忘录抄写那些日常用语。
还标上【天气】【心情】【姓名】【日常高频用语】等标签。
唇语都是一点一点练出来的，她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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