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几乎凝成实质,钻进沈清澜的每一个毛孔。
她蜷缩在巨大的绿色垃圾箱后,背部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壁,试图将自己融入这片肮脏的阴影里。方才亡命的狂奔让她肺叶灼痛,喉咙里泛着血腥气。汗水浸湿了廉价的T恤,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与爬过暗道时沾染的污浊混在一起,散发着自己都难以忍受的气味。
膝盖和手肘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是方才在狭窄通道里摩擦留下的伤。可她不敢动,甚至不敢大口呼吸。远处街道传来的每一丝异响——引擎的轰鸣、突兀的刹车声、模糊的人语——都让她心脏骤停,仿佛下一秒,那双属于陈天宇的无形之手就会撕裂这脆弱的藏身之所,将她重新拖回万劫不复的深渊。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她的神经。她闭上眼,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江辰挡在布帘前的背影,以及那两声清晰的、□□撞击的闷响。他怎么样了?那些人会不会对他……
一股尖锐的愧疚刺穿了她。是她把灾祸带给了他,带给了那个仅有几面之缘,却一次次给予她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温暖的男人。那碗面,那句提醒,那条生路,还有此刻紧握在手中、带着葱花味的锋利小刀。
不能再连累任何人了。
这个念头如同淬火的钢铁,猛地烙在她的心间。她猛地睁开眼,眼底残余的恐慌被一种近乎狠厉的决绝取代。陈天宇要她死,要她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她偏不!
求生的**从未如此刻般强烈。不是为了夺回失去的荣耀,不是为了复仇,仅仅是为了——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资格谈论未来。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察着这条陌生的后街。比永平里更破败,行人寥寥,两侧是斑驳的围墙和紧闭的后门。远处,那辆黑色桑塔纳并未出现,追兵似乎暂时被甩脱了。
但不能掉以轻心。江辰说过,天黑之前,不要联系任何人。她需要一个新的,更安全的藏身之所。
凭借着过去分析项目时锻炼出的方向感和空间记忆力,她在脑海中快速勾勒出以永平里为中心的区域地图。不能去车站,不能住店,所有需要身份证明的地方都是死路。她的目光投向更远处,那片地图上标记为待拆迁的老旧厂房区。混乱,无人管理,视线开阔便于观察,是理想的藏身点。
目标既定,她深吸一口混浊的空气,压下身体的颤抖,将小刀紧紧攥在手里,弓着身,如同一只真正的、被逼到绝境的野猫,利用每一个垃圾桶、每一处墙角的凹陷作为掩护,开始向着那片废弃之地移动。
她的感官被提升到极致。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路口和窗口,耳朵捕捉着风中传来的任何可疑声响,鼻尖分辨着空气中复杂的气味,以判断前方是否有人活动。她的脚步放得极轻,落地无声,这是她幼年在孤儿院为了躲避欺凌而学会的本能,此刻被重新唤醒。
这段不算长的路程,仿佛耗尽了她半生的力气。当她终于潜入那片断壁残垣,躲进一个散发着铁锈和机油味的、空荡荡的车间时,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正从天窗的破洞斜射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几道昏黄的光柱。
脱力的感觉瞬间席卷了她。她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机器滑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蒙尘的地面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深色印记。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她。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声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
孤独感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来。过去二十八年,她习惯了众星捧月,习惯了运筹帷幄,何曾想过会有一日,如丧家之犬般躲藏在这被文明遗弃的角落,与老鼠和蟑螂为伍?
屈辱感再次涌上,但这一次,很快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覆盖。
她摊开一直紧握的左手,那把小刀安静地躺在掌心,金属反射着微弱的光。她想起江辰递给她刀时那双沉静的眼睛,想起他毫不犹豫开启密道,想起他独自面对追兵……
他为什么要帮她?仅仅是因为同情?不,不像。他的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洞悉一切的平静。他看穿她的落魄,看穿她的强撑,甚至可能……看穿了她过去的身份。
还有陈天宇。他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地置她于死地?仅仅是为了吞并她的项目和资源?以她对陈天宇的了解,这背后一定还有更深层、更黑暗的原因。那个她曾经无比信任的伙伴,面具之下,究竟藏着怎样一副狰狞的面孔?
一个个疑问在脑海中盘旋,与身体的疲惫和环境的冰冷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逼疯。
她不能疯。她必须思考。
沈清澜猛地用拳头锤了一下地面,灰尘飞扬。疼痛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瞬。
她开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过去分析一个复杂的并购案一样,分析自己当前的处境。
**劣势:** 被全国通缉,身份暴露,资金殆尽,孤立无援,强敌环伺。
**优势:** ……她还活着。她的大脑还能思考。她……并非完全孤立无援。
江辰。
这个名字清晰地浮现出来。他不是普通的市井店主。他敏锐的观察力,他面对危险时的冷静和身手,他那个藏着秘密档案的房间……他绝非池中之物。他是变量,是这盘死局中,唯一可能存在的活棋。
信任他吗?她不知道。但她别无选择。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个人的挣扎渺小如尘。她需要盟友,需要一个同样熟悉黑暗,并且有能力在黑暗中行走的人。
天色,终于彻底黑透。车间里陷入了浓墨般的黑暗,只有远处城市的霓虹灯光在天边映出一片模糊的红晕。
沈清澜摸索着,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塑料薄膜紧紧包裹的东西——那是她典当手表后,偷偷留下的一张不记名的手机SIM卡,是她为自己预留的最后一招。她卸下旧手机的电池,手指因寒冷和紧张而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地将新卡换上。
开机。微弱的屏幕光亮起,映亮她沾满污迹却异常坚定的脸。
她没有任何犹豫,凭着记忆,按下了一串号码。那是江辰面馆里,那部老旧公用电话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嘟——嘟——”声,每一声都敲打在她的心上。她屏住呼吸,仿佛能听到灰尘在黑暗中飘落的声音。
终于,电话被接起。
对面没有说话,只有一片沉静的呼吸声。
沈清澜知道,是他。
她咽下喉咙里的干涩,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属于过去那个沈清澜的锋芒:
“江辰。是我。”
“我们,需要谈谈。”
夜色浓稠,废弃的车间里,她握着手机,如同握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握住了……主动刺向黑暗的第一柄利刃。
远处,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却照不进这片被遗忘的角落。
但属于她的微光,已在深渊里,倔强地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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