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男一女从树后走出来，男子三十来岁，身形挺拔，有一双深邃的眼睛，举手投足间是岁月沉淀下来的内敛和不怒自威的气势。
妇人落后他半步，三十出头，娴静温良身上一股淡淡的檀香。
素素与章莹绣对视一眼，“臣女给陛下，静妃娘娘请安。”
离得近了才瞧见男子鸦青锦袍上的回字暗纹，只听头顶上方声音浑厚中带着些磁性，“哪家的小娘子？”
“陛下，这是大理寺卿的孙女。”
回答皇帝的是静妃。
皇帝哦了一声，又问一句：“听说霍爱卿近来身子不适，可还好？”
素素点头，“稍稍好了一些。”她祖父可不是病了，殷家一倒，朝堂上跟殷家有关的都跟着倒霉。他怕别人拿殷霍两家定过亲的事发难，这才在家中躲几日清闲。
她低着头，脑袋压得极低，不像旁边跪着的小娘子，眼睛抬了三五回。
皇帝没再问，盘着手里殷红的珊瑚珠子，“退下吧。”
小娘子低头躬身，走得还挺快。
静妃走在他身后，两人也是往静怡轩去的，她笑着道：“臣妾瞧霍家小娘子与明厚很是般配，性子稳当，举止得宜，陛下可不能偏袒了二殿下。”
皇帝沉吟半晌，应了一声。
素素与章莹绣一路小跑总算赶上了阅选，六个排成一排。听出来的秀女说，坐在上头阅选的有皇帝、德妃、静妃，还有二殿下和三殿下。
“都问的什么题，考的哪些才艺？”章莹绣找秀女打听。
“就简单问两句，我们这排进去的都没考才艺。”
章莹绣松口气，在素素耳边小声道：“上头没问太多，定是没瞧上她们。”
很快，到了素素她们这一排。
一进去便感受到了几道视线，素素低着头规规矩矩行了礼。一旁的太监一一报了六人家世。
“哪位是章莹绣？”
清润的男音似一阵清风，章莹绣娇羞地站出来，“回三殿下，臣女是章莹绣。”
年轻男子走下台阶，玉冠束发，着一袭绛紫地仙鹤纹锦袍，抬眼间是温润中透着些清冷。
“听说你在御花园欺辱宫女。”
“殿下，是那个宫女对臣女出言不逊在先。”
“所以，你确实去过御花园。”
宫中有规定，秀女不得随意走出住所。章莹绣脸色发白，无措望向素素。
赵明厚为了佟清影发难，这在素素意料之中，她道：“在御花园冲撞了陛下和静妃娘娘是我们的罪过，请陛下和娘娘责罚。”
皇帝低着头盘着珊瑚珠，静妃对儿子轻轻摇了下头。
皇帝在御花园既没怪罪，赵明厚现在又怎能压过皇帝来问罪。他深深看了眼女子，红宝花冠金步摇，赤红金丝百花裙，端的是富贵艳丽。
出了一个小插曲，她们这一排退出去时，都有些惊魂未定。
章莹绣委屈地挽着素素的手臂，“陛下可会怪罪我父兄？”
这时候想起家里知道怕了。素素摇头：“还不至于。”
“那三殿下呢？他方才摆明了为那宫女出头。”说起这事章莹绣既委屈又不服气。
素素想了一想，“那咱们就只能受着了。”
闻言，章莹绣小脸垮下来，宛如霜打了的茄子，蔫儿了。
回到住所，她们这些没留牌子的，就可以收拾包袱回家去了。素素卸掉妆，又换了身素罗衣。
章莹绣不解，“好端端的，弄这般素净作甚。”
素素笑笑，只说出了身汗，不换掉不舒服。
“娇气。”
…
霍府，大夫人早早等着。
“如何？”
素素羞愧地低头，说了御花园的事。
“你这傻孩子，那章家姑娘惹了事，她自己担着便是，你去掺和什么？”霍大夫人又气又急，戳戳她的小脑袋瓜子。
素素眼里挤出些水花：“可是给家里惹麻烦了？”
霍大夫人叹口气，打听了三皇子和静妃的喜好，也没能入他们的眼，还有什么办法呢。
“算了，这大概就是命吧。你也不用太过自责，回去好生歇歇。”
“是。”解下手腕上的佛珠串，素素一脸心事忡忡出了门。
作为一个婚事不顺的小娘子，素素整日窝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看看书，养养鱼，除了防着二房养的波斯猫来偷吃，日子还算安生。
“小姐，老爷夫人请你速速去前厅。”
来传话的小丫鬟一脸喜意。素素问：“何事？”
小丫鬟竟还卖了个关子，“小姐莫问，您去了便知。”
前厅，霍家五房都到了，乌泱泱许多人围在一起，各个满面红光，素素心中约莫猜到了。
小丫鬟清脆喊一声，“大小姐来了。”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厅堂里，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手持圣旨对素素笑得慈爱可亲。
“国子监祭酒霍永长女听旨。”
兜了一圈，还是赐婚赵明厚。
阖府上下都高兴，素素也笑着。回了小院坐那好一会儿不动弹。
“小姐，你莫不是还想着殷公子？”
“不是。”素素想的是，修改计划得稍加变动才行。
小喜却不信，“小姐，您把殷公子忘了吧。奴婢听人说，流放路上艰险，殷公子说不定人都没了。”
这丫头，真不会安慰人。入了秋，天高气爽，殷庭玉好着呢。
圣旨一下，霍老太爷的病就好了，昂首阔步去上朝。原先霍大夫人为素素准备的嫁妆肯定是不够的，老夫人做主从她的私库出，决计不能比二皇妃差。
二皇子的婚事也定了，同一天下的圣旨，那人素素也认识，是章莹绣。
章莹绣跑来找素素，正碰上静妃娘娘给素素赏赐生辰礼。
她羡慕道：“静妃娘娘对你可真好，定是在御花园时就看上你了。瞧瞧这些绫罗绸缎和珠宝首饰都是京城时兴的，可见是上了心的。”
素素道，“你家还缺这些。”
章莹绣便笑了，感叹：“我生辰在春日，不知晓明年德妃娘娘会不会也赏赐我生辰礼。”
“德妃娘娘掌管后宫钜细靡遗，不必等到明年，过些日子中秋定有赏赐下来的。”
章莹绣挽着她的手，笑道：“以后，我俩做妯娌定要像现在这样好，不跟别家似的，斗得像个乌鸡眼。”
…
婚期定在三月，一个在三月初，一个在三月末。到素素出嫁这日，章莹绣已经是二嫂了。
她偷偷带了吃食给素素，“前头还不晓得要闹到何时去，你垫垫肚子。”
静妃赐下的宫女，绿梅道：“王妃，按规矩现在还不能进食。”
她颧骨高而面瘦，瞧着是个刻薄相。
章莹绣道：“静妃娘娘多和善的人，身边怎有你这样刻薄的奴才。红枣糕，早生贵子多好的寓意。难不成静妃娘娘不想抱孙子？”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盖头下，素素嘴角弯起。吃了章莹绣给的糕点，又喝了她递过来的茶水。
夜深了，酒席渐渐散去，二殿下派人来请章莹绣。
“明日见，弟媳妇。”
她一走，喜房就静悄悄的。前头的热闹淹没了许久，直到三更的打更声传来，赵明厚才被人扶着进了喜房。
“怎么让殿下喝成这样？”
“绿梅姑姑，殿下要喝，小的们也难不住啊。”
素素终于掀了盖头，捂着鼻子起身，她拉着小喜站在一边，由着绿梅一通指挥。
喂解酒茶的，宽衣的，除了静妃赐下的绿梅，还有原本伺候赵明厚的四个大丫鬟，沉寂的喜房又一阵热闹。
快到寅时，绿梅才带人下去。见素素自己揭了盖头，呶呶嘴也没说什么规矩之类的话。
“清影，我对不起你。”
赵明厚嘴里胡言乱语，嘟嘟囔囔的，小喜问：“小姐，三殿下说什么。”
“不管他。”素素净了面，抱了被子去外面睡。
“小姐，你做什么去？”
“小点声。他一身酒气，熏死了，谁能睡得下去。”
小喜一直憋气来着，她也受不了。可是，“小姐，今天是洞房花烛夜。”
“那又如何，你瞧他睡得跟死猪一样，还能做什么？”
倒也是。
第二日，赵明厚醒来头痛欲裂，扶着额头想了一会儿，想起昨天大婚，喝了许多酒。
一偏头，猛地一惊。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陌生女子蹲在他床边，直直地盯着他。
“喏，签个字。”
素素丢给他两张纸，一早写得契约书。
“婚后两人各不相干，殿下在静妃娘娘那儿给我面子，我便不管你与别人如何，随时可让位给你心仪的人。”
“当真？”
“白纸黑字写着，你还怕我抵赖。”
…
推开门，新婚夫妇并肩走出来，三皇子容光焕发，三王妃浅笑嫣然。
延福宫，帝妃早早地等新人过来。
静妃笑着道：“陛下，您看臣妾眼光可好，两个孩子着实般配。成了亲，明厚也稳重了。”
皇帝低头抿口茶。
一进延福宫，素素便闻到淡淡的檀香味。因着皇帝近些年修身养性，宫妃也跟着吃斋念佛，尤属静妃心最诚，在后殿专门弄了个小佛堂，每日念经上香。
“拜见陛下，静妃娘娘。”
“傻孩子，该改口了。”
素素羞涩笑着低下头，“儿媳拜见父皇母妃。”
静妃的见面礼丰厚，也用心，都是年轻小妇人用得上的。
皇帝没多逗留，便去处理政务了。
静妃送他出门，回来便拉着素素的手问她可住的习惯，又说瞧见不顺眼的奴才，只管训斥打卖便是。赵明厚这个亲儿子在一旁都叫忽略了去。
静妃一直留他们在延福宫吃了午膳才放他们离去。
出了宫门，赵明厚道：“我还有些事，你回去吧。”
素素知晓，他这是迫不及待要给佟清影看契约书。
“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作甚？”赵明厚警惕道。
“怕什么，向佟姑娘打听一个人罢了。”
上个世界的番外要等一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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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世界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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