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秋雨如细丝,扑面清凉。
德妃从勤政殿出来,廊下站了一个年轻妇人,怀里抱着个琉璃鱼缸,朝她盈盈一拜,眉眼含笑,柔媚动人。
殿门关上的那一瞬,她瞧见方才坐在案前不曾动过的帝王,起身了。
“免礼。”
皇帝上前抱过素素手里的鱼缸,“这条安静些。”
红鲤和她手腕上的珊瑚珠一样的颜色,乖乖地待在鱼缸里,听见人声一动不动。
“父皇喜欢吗?”
皇帝点头,伸手进去,两条鲤鱼放在一起。
“儿媳想跟父皇求个恩典。”
皇帝净了手,坐在棋盘前,“赢了朕,便可。”
素素坐下,喊系统给她开挂。
“要黑子,还是白子?”
“父皇给哪个,儿媳便要哪个。”
她发髻里别了一支桂花,幽幽的花香沁入心间。皇帝垂下眼,递给她白子。
白子先行,一炷香后,黑子溃败。
素素如愿拿了皇帝的手谕去暴室领人。
李金福边收拾棋盘,边拍马屁道:“陛下棋艺愈发精湛了,您让三王妃的这一局,奴婢竟没瞧出破绽。”
一抬头,对上皇帝冷淡一瞥,直教李金福后脊发凉。
这是……输了?
李金福拍一下自己的嘴,叫你胡乱开口。
皇帝重又坐回案前,摆在他面前的是两堆奏折,一边要求废太子,一边为太子喊冤。德妃方才来探口风以为他在为难,实则只有李金福知晓,圣旨早已写好。
“宣吧。”
李金福躬身接了圣旨,心里叹声息:静妃娘娘挖了个坑,一场算计临了将自己个儿埋了。
…
延福宫,静妃派去暴室的人晚了一步。
“娘娘,要不要通知宫外?”
静妃摇头,“不必了。”
佛香袅袅,静妃望着佛像出神。皇帝命人彻查私造龙袍一事,这在她意料之中,他还没昏聩到仅凭东宫搜出龙袍就定太子的罪,只万万没想到,他会让明厚去查。
“娘娘是担心殿下查到咱们头上?”
皇帝派三皇子查私造龙袍,宫人觉得这对延福宫来说是件好事。
“是啊,是好事。”皇帝不信她,还肯信明厚,是好事。
“那咱们要不要同殿下通声气?”
“不用。”
“万一殿下查出来——”
静妃抬手,止了她的话,“着人往二皇子那边引。”
“娘娘高明。”
宫人退下,静妃双十合十,缓缓跪下对菩萨磕了一个头。
求菩萨保佑,一切顺利。
*
三皇子府,小喜对着殷兰心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
殷兰心对她笑一笑:“小喜姐,叫我兰心就好。”
“是,兰心小姐。”
殷兰心:“……我平日要做些什么活儿?”
“不、不用,没什么活儿。”伺候小姐的活儿她一个人干就行了,哪用的着殷兰心。
听见院子里小姐的说话声,小喜如释负重。
素素指挥小五小六搬了个书案送到隔壁殷兰心的房间,对殷兰心招手:“一会儿你试试衣裳合不合身,不合适我让针线房去改。”
殷兰心笑着说好,在她耳边道:“可以写信给哥哥吗?”
素素点头,她便又笑了。
入了秋,一日凉过一日。
章莹绣身子重,行动不便,只得邀素素去她府上玩耍。见她一个人,问:“兰心呢?”
“和小喜在府里堆雪人,我出门时,她正玩得起劲儿。”
章莹绣笑着道:“平时看着老成,到底还是个孩子呢。”殷兰心没来,她肚子里藏了许久的话,正好一股脑都说了。
“横竖当年没过门,你在宫里照应她一二便是,巴巴地接到府里来,要是让三殿下晓得当中曲折,你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我答应过他的。”素素解下披风,在炭盆边烤了会儿火,才去她那儿坐下。
“你就是死脑筋。”章莹绣举起手戳她脑袋,“那地界,能不能活下来还不一定呢。再说他这辈子都回不了京,你就是不帮,他也不能来找你。”
“是,你说的对。也不晓得是哪个,每回小丫头来,又是好吃好喝的塞,又是做衣裳首饰的。”
“我那还不是帮着你,给你面子。”章莹绣抬手作势要打她。
素素忙道:“你小心些,没几日要生产了,可别乱动。”
提到生产,章莹绣心里七上八下的,“人都说,生孩子是鬼门关走一遭。你说,我会不会跟元太子妃一样难产?”
她平日大大咧咧,越到临产反倒怕了,素素今儿来正是受二皇子所托,宽慰她来的。
“德母妃早早地准备好了,你只要躺那儿,听稳婆的话就成。”
陪着章莹绣说了一下午话,天上飘起雪花了,素素才回府。
过游廊,见赵明厚一个人站在池子边发呆,肩上落了一层雪。素素瞧了一眼,脚下没停。
“能不能陪我聊会儿?”
素素犹豫了下,叫人取了一把伞来。
一入冬,池子就结了冰。有时无聊,殷兰心和小喜会砸个窟窿钓鱼玩儿。今日下午她们许是也在这儿玩过,雪花一入冰窟窿就没了。
赵明厚似是没想好怎么开口,她撑着伞站在这儿好一会儿,直到右手累了换了左手,才听他道:“如果真相和亲情,你只能选一个,你会怎么选?”
素素一听便知他要问的是什么,不想陪他在这儿吹冷风,“这样高深的问题你该找别人去探讨,或者你可以问问佟清影?”
“我知晓清影一定会选真相,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赵明厚殷殷望着,等她的回答。雪花飘过眼前,她偏过身,将举累了的伞塞到他手里。
赵明厚愣了一下,继而听她道:“你想问的是,你应该向父皇禀告你母妃私造龙袍嫁祸太子,而后栽赃陷害二皇子,还是应该帮你母妃隐瞒,对吧?”
“你怎么知道!”私造龙袍一事,他调查许久,期间差点被诱导,之后暗中调查,才终于厘清真相。
素素提了提披风,在池子边聊天真不是个好事。寒风瑟瑟,索性同赵明厚说明白了,“父皇让你查私造龙袍一事,你只需将你查到的结果呈报便可,其他的事,不是你能决定的。”
“素素姐姐。”游廊上,殷兰心执伞唤她。
素素回身对她点了下头,同赵明厚道了最后一句话:“让你产生烦恼的,是你自以为决定权在你,事实上你只有说不说真相的权利。”
说完了,不管他如何想,她提着裙角跑了。
殷兰心掸去她身上的雪花,不高兴道:“姐姐怎的同他站在一处。”
“聊了些事。回去吧,池子边风真大,快冻死我了。”
赵明厚却在池边站了许久。
“殿下?咱们去屋里吧。”
下人冷得直跺脚,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说,“备马,进宫。”
走上游廊,他停下来转身望了眼另一头。寒风猎猎,到了今日才明白,何为自诩聪明。收了伞,让下人还给她。
走了两步,却又折回,“算了,给我吧。”
马车到宫门停下,天上挂起了黑幕,宫门已关。听得是三皇子殿下,守卫却开了门,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一路畅通无阻,站在勤政殿门口,赵明厚终是死心了,如素素所说,父皇都知道。
“殿下,快进去吧。”李金福提醒了一声。
殿中只点了一盏灯。皇帝在案桌前看书,见了他,只淡淡道:“坐吧。”
他不开口,皇帝也不急,翻着书,看得入神。倒是鱼缸里的鱼听见声响,摆起尾巴,水声“哗哗”。
这两条鱼赵明厚认得,是他帮素素从池子里捞上来的。
“父皇,”一开口,喉咙哽住,赵明厚捏了捏拳头,“父皇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母妃诬陷太子殿下,是吗?”
皇帝点头。
“父皇,想如何处置母妃?”
“谋害储君,你以为该当如何?”
赵明厚张了张口,跪下,“父皇能不能看在多年情分上,原谅母妃这一回。”
他终究是做不到素素说的那样,让皇帝做决定,或者说,他不信任他的父皇,他心中已经认定,父皇会为了太子而惩处母妃。
皇帝放下书,凝视这个儿子。他是三子中最聪明的一个,也是最善良的一个。
“退下吧。”
“父皇,儿臣求你。”
“退-下。”
坐在龙椅上的男人睥睨的眼神像一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这一刻,赵明厚才清醒地意识到,何为帝王。
他扶着李金福的手,踉跄走了出去。
殿门关上,冷风和残雪也被关在外面,那条好动的鱼又游来游去。
李金福站在黑暗中,许久,听到一声呢喃,又似一声叹息。
“他们怎的都不如你了解朕呢。”
修了一下,可不回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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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世界三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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