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稍一分神,白芷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身体一歪,好在人灵巧,维持住了平衡,只是脚踝处——有些不敢动了——钻心的疼。

王大娘显然知道陈清的战斗力,暗骂晦气就大力关上了门。

暮暮夜色,陈清一步步走到女儿身边,脸色不算好,可说出的话在白芷耳中更胜天籁:“我带你去汪兽医家。”

白芷眼睫微颤,嗓子里的铁锈味透出几分苦,“好……谢谢妈。”

陈清鼻孔里哼出一声,便走在了前面,领路。

白芷牙齿咬住左腮软肉,硬撑着跟在后面。

怀中的小狗仍有细弱的起伏,它还在努力地呼吸,它想活。

不要有事啊,白芷在心里祈求。

这一路漫长,只有静寂与两人为伴。

这村子里,竟没有了那些傍晚闲聊的村民,只剩树下的石凳和门口的石块。

不知路过了多少户紧关的门,陈清终于停在一扇漆黑的大铁门前。

女人高声朝门里招呼:“汪兽医在吗——找你救命!”

门很快打开,一个中年男人披袄朝母女看来,视线往下,见到了白芷怀里的小狗,皱了皱鼻子,随后转身朝院内走,远远丢下一句:“进来吧。”

跨过门槛,入目的是一个围得不算方正的院子,靠东停着一架三轮,旁边散落着一些木板钢管类的杂物,西边则错落地摆着些不高不低的铁架子,像是路边的无靠背长凳,只是铁条排得有些稀疏,坐上去可能不太舒服。

白芷看到这些,原本悬着的心微沉。

这里……不像是一个兽医的家,倒像是一个钢管加工的小作坊。

是转行,还是不干了?专业吗?值得信赖吗?

思绪杂乱间,白芷耳边回响着邻居王大娘的话:“狗,狗不用治……”

是不用治,还是这位汪兽医,不会治?

白芷捏紧了拳头,她开始叩问自己,为什么要回村子,而不是去镇上,那里兴许会有靠谱的宠物医院。

一步错,步步错,白芷的牙齿陷进下唇,生生咬出了血。

直到那位汪兽医戴着手套,还拿着一个小铁盒出来,白芷才把自己从愧疚中解救出来。

她开口,焦急而颤抖:“汪医生……”

中年男人抬眼,额头上是一条条横纹,他鼻子轻哼,开口嗓音沙哑:“怎么了?”

不知为何,白芷那些质疑的话就被咽进了肚子。

陈清看着女儿那说话不经大脑,明显没话找话的样子,撇了撇嘴,然后抬着下巴对汪全示意,把话揽到自己这边。

“汪医生啊,等你救命!”

汪全眨了眨眼,显然是很适应陈清这样大呼小叫,小题大做的样子,轻“嗯”了一声,就低头看向白芷怀里的狗。

当小狗的温度从怀里流淌进晚风中的时候,白芷的手臂才后知后觉地泛起一阵酸麻,连手指头的轻微颤动,都能引发神经系统的一阵海啸。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

可也是一种很快就会被遗忘的痛苦。

至少在以后的某个时刻,白芷再回想起这一天的时候,只会记得,那个名为汪全的兽医,是怎样救世主般地通过触诊判断出小狗的病症,并从库房中拿出对症的药瓶给小狗输液的。

也是在那一刻,白芷才知道,原来那些铁架子上过远的空隙,是为了摆放小狗的脚。

看着小狗悬在架子上,白芷又忍不住担忧,它会不会不舒服。

话到嘴边,犹豫再三,白芷还是问出口了。

汪兽医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头一次见这样爱狗如命的村里人。

“不用担心,挂完水就把它们放下来了,一瓶水的时间也不会太久,没事,这个架子也是为了防它们把针碰掉。”

“哦,哦,好的……”

白芷连声应着,结束了这次对话。

其实话说出口的瞬间,悔意就缠绕在白芷的心脏处,而这自然是有原因的——

“你这孩子,怎么老这样!兽医不比你懂啊!”

陈清还要再训几句,却被汪全拦下了。

“没事没事,陈姐,你看这狗今天就放我这,还是你们等输完液再带狗回去?”

“放你这儿,放你这儿,麻烦你了……”

陈清嘴里客气,身子诚实,拽过一旁的白芷就往外走。

白芷低垂着头,沉默。

汪全见状点了点头,对着快走出门的母女最后嘱咐了一句:“这狗是得了肺炎,输液大概率能好,放我这儿我就给你们看着,但是不保证救活啊。”

这句话拦住了白芷随母亲而动的脚。

她扭身,声音颤抖:“什么意思?”

陈清有些不耐烦了,她这女儿什么都好,就是木头脑袋,还犟,于是一闪身挡在白芷眼前,替汪全回话:“你听不懂啊,治病的事哪有打包票的?汪兽医是个有能力的,他指定给你那狗好好治,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狗没了,也不能怪到人家头上吧。”

白芷眼前母亲的样子有些模糊了,她突然想到了小时候,在年夜饭阖家团聚的时候,在爷爷奶奶的面前,妈妈也是这样用着训斥的口吻批评她,只因她等了太久,有些饿,便小声附在妈妈耳边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开饭啊?”

那时的她有什么错呢?现在的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好像,在母亲眼里,她就没有做对的事……

白芷的嘴唇颤动,她想尖叫想怒吼,但更多的,是想哭。

但她最后还是沉默地,接受着母亲的教诲。

汪全被维护着,脸上也没有什么得意的神色,只看着白芷认真解释:“我这检查的设备都没有,这狗身上有没有别的毛病,我不敢打包票,但现在我看出来它得了肺炎,我这正好有药,能治,但万一它身上还有暗病暗伤,就可能救不回来。”

“那该怎么办?”

白芷很惊讶遇汪全的解释,这个村子并不算蒙昧,但村里人仍信奉“父母是天”的道理,长辈讲话,小辈是断然不能插嘴打断的,而像刚才白芷的问话,在一些村里老人的眼中,等同于质疑,也等同于大逆不道,是会被翻白眼的。

即使汪全的态度是再正常不过的,医生对待病患家属的态度,也足以让白芷讶异,而这份惊讶,很自然地化作另一句问话。

陈清背对着汪全的脸已经挂上了不耐,脸上淡眉打结,手指也点着白芷的肩膀:“问问问,怎么那么多问题,大人说话你听着就好!”

而更远些的汪全,也在说话。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白芷的耳朵努力辨别区分,终于把汪全的话听了个大概,至于母亲的,则完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汪全说:“镇上有一家宠物医院,那的设备更好一些,你可以带狗去那看,但花的肯定也多。”

白芷朝汪兽医点了点头,表明自己已经知道了,随后垂头对上母亲的眼。

她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母亲的面容了。

即使她早已比母亲高了一个头,但在陈清面前,她好像仍是那个低头挨训的孩子。

可,以前那个孩子低头看地、看手指、看母亲的衣摆,而现在的白芷,却垂首看着陈清刻着岁月的脸。

不一样了。

那个孩子,不想再受委屈了,那个孩子,要发出自己的声音了。

当这个念头出现的那一瞬间,就好像一粒尘埃被白芷用手指弹走一样,仿佛先前人生中所有因此而起的山一般的负面情绪都很轻飘。

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多么畅快。一切都好像理所当然,正是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的某一刻,做了一个决定,并决定执行一样。

所以白芷对母亲说:“妈妈,真正多嘴的,是你。”

陈清女士的瞳孔呈现出惊人的变化,缩小后又放大,血丝几乎一瞬间攀上眼球,与之对应的,还有她通红的脸颊和爆出青筋的脖子。

当权威受到挑衅,狮子会杀死入侵者。

下一刻,陈清的手高高扬起来,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怒,和微不可察的,惧。

她在害怕什么?陈清自问。

问而无答,电光火石间,风声顺着陈清的巴掌呼啸,最后停在白芷的掌心。

握住母亲手腕的那一刻,白芷才发觉她的瘦小。

常年干农活的人力气是很大的,白芷虽然攥住了陈清的手腕,但还是不免向后退了一小步。

瘦小的身躯迸发出巨大的力量,明明该感到震惊的,可白芷却觉得悲哀。

陈清的手没落到白芷的脸上,于是那一巴掌就顺着晚风扇到了陈清的脸上。

原本已经愤怒到扭曲的脸上,凸显出更深的情绪,既非血气上涌的红,也不是跳动不休的筋,是扩大的鼻孔,咬紧的牙齿和闪动着恶意的眼睛。

陈清的另一只手,没有章法,只用了十足的力气,抡圆了向白芷抽。

白芷出离冷静,松开母亲的手,整个人向后撤步,避开了已经舞到鼻尖的风。

陈清已经顾不得体面,也早忘了母女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扇她一巴掌,扇眼前这个贱人一巴掌!

可这并不是斗兽场,也并非讲究弱肉强食的野蛮丛林,更不可能是母亲教训女儿的绝佳场所——这里是一位兽医的家啊!

汪全出手了,绅士手,拦腰困住不断挣扎意图突进且高挥手臂的陈清后,他朝白芷示意,让她快走。

白芷不是个傻子,扭头就走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可有时候,人是会做一些傻事的。

白芷跑到了院子里外接出来的水龙头边上,拿起软管后,拧开水。

她朝母亲所在的地方跑,并高声疾呼,让汪全躲开。

疯子!疯子!母女两个都是疯子!

汪全感觉到了世界的恶意,但这并不妨碍他快速躲避,并最后无奈双臂抱胸看戏。

院中接出来的水龙头,为了方便冲洗院子,是预留了足够的长度的,所以水很顺利地兜头浇在陈清的脸上。

那一刻,世界都安静了。

白芷的耳朵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她只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母亲,像看一部默剧。

她既不害怕,也不欣喜,更没有打破权威的振奋,她只是好奇,像一只初生的小猫,或小狗一样,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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