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闻若怀孕,日日待在家,不敢上街,整天提心吊胆,就怕被计划生育队发现。
后来,夜色正浓时,闻若有临盆的迹象了,下身流血,肚子疼得厉害。
沈向明忙里忙慌地请来村里的产婆来接生,产婆赶来时,察觉到胎儿心跳衰弱,哭声声若蚊蝇。
产婆哪儿见过这种危机时刻,叹惜道:“这孩子恐怕了活不过今晚。”
沈向明夫妻听到这噩耗,既庆幸又痛心,静静等着死神将这刚来人世的小人儿收走。
只有王仙舒一人不肯放弃。
她将孩子放进干净盆里的温水,不断拍打着孩子脚。
沈向明皱眉,抓住她的手,阻止道:“妈!您这是做什么?!”
躺在床上满天大汗的闻若也狠下心地劝阻,“妈,您就别添堵了!”
“您已经有一个孙儿了,这个孩子一看就是个病儿啊,即便他活下来了,以后再多出什么毛病可怎么办?我们哪儿有钱给他治啊?一家人全都饿死吗?”
王仙舒却置若罔闻,挣脱开沈向明的桎梏,铁了心要救可怜的孙儿。
老天开眼,在她不懈努力的拍打下,胎儿哭声终于洪亮了,心跳也恢复正常。
沈向明夫妇将孩子丢在隔壁夫妻照顾段时间,完全没父母的责任心,不曾去看。
王仙舒得知后,强硬的态度让他们带回来养,他们不情不愿地接回孩子。
亲生父母仅在身边一年半,就在他两岁的时候再次丢下他。
王仙舒心疼这个孙,便义无反顾地承担养育他的重担。
每次看着孙子瘦巴巴的身体,王仙舒心疼得要命,又跑到很远的村庄去要奶。
终于,她在十公里外的偏僻村庄找到有两个月孩子的女人,顺利要到奶。
那之后,她每次就挑着个担子,担子里装着自己种的新鲜菜,步行去换奶。
沈岸声永远都记得阿婆每次回来脚下那双布鞋是破的,破了又缝,接着穿。
时光飞逝,沈岸声渐渐长大,懂事很多,来到七岁的儿童期。
阿婆老了,腿脚不利索了,经常忘记东西放在哪里,他就会帮她找。
杜菲菲阿公和阿婆是相隔一墙的邻居,关系十分要好,经常往来。
沈岸声比杜菲菲大一岁,杜菲菲跟着爸妈生活,只有长假期才回来阿公家。
杜菲菲性格大大咧咧,沈岸声性格比较孤僻,对杜菲菲的搭话偶尔理睬。
女孩一般比男孩发育快,以前买的还没穿几次的衣服就小了,阿公愁坏了头。
阿婆索性把家里的缝纫机送给阿公。
“买衣服贵,拿点旧布料做件新衣服。”
家家户户没多少人有缝纫机,阿婆善心地把唯一值钱家当送出去。
阿公感激得连送几个月的蔬菜瓜果。
阿婆一直以来都很有善心,不知是她信佛的原因,还是外祖母教育有方。
除了善,阿婆有个气性,非常犟。
家里的农活是沈岸声承担着,他让阿婆好好休息。
有一次,阿婆没听话,趁他上学,去后山坡摘菜,装进背篓里,准备拿去街上买。
昨夜下了暴雨,坡山的泥土又湿又松软,容易打滑。
阿婆小心地走着,在转交处,她抬脚踩在野草地,后脚刚出去,打滑摔倒了。
脆弱的脊椎发出卡擦声,阿婆疼得动都动不了,只能哎呦哎呦叫。
恰好,村里的放牛李大叔看到,让她爬在自己背上,背着她去附近的小诊所。
诊所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医,中医掀开她后背的衣服,看了眼,脸色一沉。
“这伤得严重啊,脊椎骨折,得上大医院拍片子观察。”
阿婆摇摇头,有气无力道:“看不起啊,声声还要读书,我得攒钱交学费。”
中医叹息一口气,问:“你那去外地打工的儿子呢?让他们出点钱呗?”
阿婆登时眼睛湿润,哭得泣不成声。
“他们哪儿有钱啊,他们要生活,还要养大儿子,根本就没钱啊!”
阿婆哭了很久,中医看不下去,心软地为她简单治疗,开了药。
“好啦,您老人家别哭了,我也不懂这方面,只能照我师傅留下来的医书看着治,肯定是治不到根本的,您回去吧。”
阿婆连连感谢,骨瘦如柴的手在衣兜里翻找,中医知道她要翻什么,摆手道:“不用给钱,您快回去吧,回去晚了你孙子看不到你该着急的。”
李大叔把阿婆送回屋,便离开了。
沈岸声回到家,见到阿婆的刹那,意识到不对劲,尽管对方穿很多件衣服试图隐瞒。
他焦急道:“阿婆,你是不是生病了?”
阿婆一个劲儿摇头,怎么劝说就是不开口。
沈岸声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直接冲进厨房拿把菜刀架在直接脖子上。
“阿婆,你不告诉我,我就自杀!”
他的威胁突破了阿婆最后一道心里防线,阿婆搂着他,哭得伤心欲绝。
“我对不起你啊!声声,你怪阿婆吧!阿婆没用!”
“阿婆想给你攒钱交学费,让你多读书,阿婆生了严重的病....”
沈岸声扔掉菜刀,心如刀割,哭着说:“阿婆,我可以不读书,我要治好你的病!”
阿婆扑过去紧紧抱住他,“不!你答应阿婆好好读书,不然....”
阿婆抬起红肿的眼睛,狠心道:“不然我就趁你睡觉走!”
沈岸声怕她真的说到做到,沉默不语,但内心发誓要赚钱治阿婆的病。
他每天五点就起床,上坡摘菜挑去买,将卖菜得的钱攒在钱罐里。
眼看钱罐快满了,意外出现了,阿婆出车祸了。
那天是周末,阿婆感冒去输液,他想送她,却被阿婆回绝。
“你去看书,我一个人可以。”
“阿婆,那里有大公路,我不放心你!”
阿婆坚持道:“你回去!”
阿婆把他撵进屋里,就走了。
知道阿婆出车祸死了的那刻,他怔愣,双腿像是灌入铅般沉重,反应过来,他扑通跪在地上,崩溃地嘶喊,哭得几近晕厥。
他找到凶手,对方丝毫没有歉意,甚至理直气壮。
“我也是迫不得已啊!事出意外,那天我老婆生孩子,面临难产,要见我,那个死老太太慢吞吞过斑马线,我老婆又打电话催,没办法啊,就撞过去了。”
“再说,我老婆也死了,也有抵命了。”
“你要是咽不下这口气,我赔钱,赔多少你尽管说,我不怕你狮子大开口。”
沈岸声双目猩红,攥紧拳头,冲过去砸在凶手脸上。
“混蛋!!你踏马就是畜生!老子不会放过你,你老婆死不死管老子屁事,你该死!”
“谁稀罕你的脏钱?老子要的是你的命!”
他浑身戾气暴涨,又是几记拳头猛猛砸,丝毫不给对方反抗的机会。
当他抄起一旁的水果刀,要将对方捅死时,警察来了,警察齐齐上前控制他。”
“放开我!我要报仇!!我要杀死这个社会败类!我要他死啊!!!!”
他奋力挣扎着,全身青筋暴起,眼神仿佛像是地狱的魔鬼,要吞噬一切罪恶。
按住他的两个警察差点让他挣脱,都艰难地使出浑身劲。
因为恶意出手打人,他被拘留十天,罚款两百。
而杀害他阿婆的凶手因为有权有势,买通法院,未判死刑,仅是判处五年有期徒刑,准确来说,凶手因在狱中表现良好,次次减刑,只坐了半年的牢。
凶手出来,继续西装革履,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
沈岸声出来的第一件事是去认阿婆尸体时,警察局却说已经推进殡仪馆火葬了。
没有经过家属的同意,警察就自主做出决定。
他愣了,旋即笑了,笑得悲伤,笑世态炎凉,笑人性冷漠,笑金钱的操控。
他没说任何话,不再闹,麻木地到殡仪馆认领阿婆的骨灰。
他抱着骨灰盒,走在回家路上。
阿婆在他十四岁这年永远离去,悄无声息,不曾留下一句话。
他的童年里,没有爸妈的宠爱相伴,唯有阿婆的疼爱。
阿婆对他来说就是他世界的光,守护他成长。
.......
回到熟悉又陌生的家,他只觉得空荡荡,孤独感笼罩着他。
日子还是正常的过,但不同的是,他学了两个坏习惯,抽烟和喝酒。
家里堆满小山般的啤酒瓶,和满满一缸的烟灰。
有时杜菲菲阿公会劝他,翻来覆去也还是那句话。
“孩啊,想开点,你阿婆看到你这样自暴自弃,该多心疼啊!”
“你要向前看!不能活在仇恨的世界!”
他握紧酒瓶,一言不发。
一次,他爸给他打电话,让他过去跟他们一起生活。
他想都不想拒绝了,“你要是真的认我这个儿子,每个月给点生活费,帮我交学费,我就记得你这个爸。”
颓废一段时间,他戒掉酒,烟心烦时候抽。
他每天一如既往地摘菜卖,然后再种菜和上学。
期间,沈向明这个没良心的爸估计是良心愧疚了,时不时给他打电话,表示关心。
能不愧疚吗?
阿婆走了,只剩下沈岸声孤零零一个人。
沈岸声一开始很抗拒,总是挂断,直到步入高中,他想明白了,他爸来电就接听。
他嘴上总说放下了,实际心里还是有很深的伤疤,被他藏起来了而已。
时间一晃,来到他十八岁,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阶段。
他离开了阿婆那座老房子,拿着存的钱出来租房子,哪怕他爸喊他过去和家里人一起住,他依旧拒绝。
对于他爸妈,他或许有怨恨,但也不在意了。
可对于阿婆的死,却成了他心里的死结,他没办法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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