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洗澡速写

这是陈意真度过的,最惬意的一个暑假。

不仅是考上宜大附中给爸妈长脸,最重要的是,陈青这个万年小尾巴,终于不再黏着她了。

她开始天天往隔壁跑,一口一个将泽哥哥,说完还挑衅地在她跟前一晃而过。

像是一种无声的宣战。

陈意真一头雾水。毕竟她俩虽然经常吵架,但不藏隔夜仇。有仇必报,报完还是好姐妹,藏她私房钱那事,早翻篇了。

虽然搞不懂陈青,但陈意真对现状相当满意。

被剪断细线,脱离束缚和责任的氢气球迎来它的短暂放纵,神清气爽地向广袤天空飞去。

虽然不确定下一个绳索时刻何时到来,但她决定做一些之前做不到的事。

所以在一个寻常的上午,陈意真爬过胸口高的砖头墙,来到隔壁院子里。

院子里,以聂鹏为首的小团体正对着周将泽的窗户喊话,试图用嗓音攻击把他喊出来。

男生跟她同龄,高且壮实,四肢黝黑,独独脸晒不黑,平和地黄着。他很爱打球,正用手指尖顶球狂喊,“哥们!出来玩啊!我是聂鹏!”

小时候聂鹏常跟在陈意真屁股后面,直到周将泽来了,他们仨就一起玩。

后来长大了,周将泽很少回来,跟他俩感情慢慢淡了。陈青发病后,聂鹏避之不及,小分队散得干干净净。

窗户紧闭,拒绝一切好奇探视。

陈意真慢吞吞踱步凑近,被聂鹏暗含威胁的皱眉惊到,举手示意,“你们想进去吗?”

这不废话。

但聂鹏没应,只是用扫垃圾般的视线在她身后探寻,陈意真又说,“她不在,她在周将泽房间里。”

“我可以帮你。”她带着讨好,杏眼澄亮通透,“我去把陈青带出来,你们进去找周将泽。”

聂鹏:“你想干什么?”

“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陈意真舔唇,“如果你们要去打球,带我一起。”

“你会打?”男生嗤笑。

“不会,”她挠挠头,“但我想看看,让我做什么都行。”

聂鹏朝兄弟们对视一圈,收到信号,很快耸耸肩,“随便你。”

“但是你妹不能跟来。”

“她不来。”

一回身二回熟,陈意真敲门,“陈青,开门。”

门内却传来若隐若现的仓促动静,五秒后,陈青慌慌张张背手站好,“你,你怎么来了。”

桌边,周将泽抬眸望过来,下颌斜直地歪了下,不动声色将手里的一沓纸页关进抽屉,“有事?”

很短促地瞥她一眼,随即躲开,长睫掩没眼尾残余的烦杂情绪。

陈意真不明所以,“你俩干什么呢?”“我找他借书!”陈青义正言辞,眼神乱飞。

“借什么书,你不是在他这看吗,”陈意真不满,“你别想熬夜看,到时候又搞得昼夜颠倒,医生都说了你必须保持作——”

“算了,”她扶额,“这个另说,你先跟我出来。”

“干嘛?”

“绿豆棒冰就剩一根,你不吃我吃了,先到先得...”

“你休想!”

话没说完,陈青跑得老远。

脚步渐远,卧室静下来。被无法忽视的打量目光侵扫,陈意真瞪回去,“看我干嘛?”

“耳机我会还的!”她攥紧拳头,这么说着,却没敢问价格。

犹如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有断首之灾。

这星期陈意真都在想这件事,如果要几百块,她可能只是挨顿打,如果要几千块,她真的会死。

被心虚紧攥,她没瞪多久就垂下头来,男生双腿交叠,数秒后淡声道:“不用了。”

“?”

“我不想再跟你产生任何交际,”周将泽轻拧眉心,“包括金钱上的往来。”

陈意真:“......”

还有这种好事?

“那我走了?”

“关门。”

直到站在院子里,陈意真也没想明白,这从天而降的馈赠,到底是周将泽良心的进化,还是有钱人不屑一顾的阔绰。

但是,结果都没差。

另一边,周将泽拿出抽屉里洋洋洒洒的画,头疼。

这画是陈青刚拿来的,说是要用这东西换一小时的游戏时长。

数百张素描画,全是他。

素描纸,草稿本随手撕下的一页,甚至是作业纸,凌乱又厚重。

各种各样的角度,有一看就是从窗户外偷窥的,他在窗边读书,侧躺在床上午休。从隔壁院子瞥到的,他卧在摇椅里听歌,逗流浪猫,还有从茶田的遮阳棚远远描摹的,他叉着腰、头顶遮阳帽,肉眼可见的疲惫。

甚至还有他刚洗完澡拎着毛巾擦脸的速写,松垮的T恤领口下,铅笔随意地给他画了一颗黑色的痣。

周将泽扯下T恤低头看,还真有,他才知道。

住在这也太踏马没安全感了。

这精准的一笔实在荒谬又无语,但更令人语塞的还在后面。

现在的他不过冰山一角,更多的,则是五六年前的他。

周将泽当然知道陈意真爱画画,五六年前也被她拉过去当模特摆弄。

但他没想到,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每一个暑假的记忆,他们一起做的事,都被她画了下来。

她都记着。

感动转瞬即逝,像多放了油的鲜蔬汤,失去了岁月里的清爽,舌尖残留着厚重黏腻。

陈意真好像喜欢他,程度已经有点变态了。

但他对她完全没感觉。

翻折过纸张的指尖沾染了惹人厌的石墨灰,周将泽拿纸巾揩试,随后,毫不犹豫地在水龙头下洗净。

*

人总是会对喜欢或在意自己的人,持有或多或少的关注。

虽然不缺爱慕者,但陈意真的举动实在超出周将泽过往经验。

尽管打定主意冷处理,但他还是被影响了。

因此,他很快注意到陈意真不同寻常的兴奋劲。

彼时,陈意真对自己被“单方面”拒绝一无所知。

她只知道周将泽同意跟聂鹏打球,而陈青,出乎意料地没跟上。

浩浩荡荡的一帮人走在前往学校的田埂间。其中大部分都是同年级不同班的男生,她在课间见过,少数小时候曾是玩伴,也包括聂鹏。

“我等会能干什么?也能打吗?”陈意真快步凑到聂鹏那堆人身边。聂鹏瞠目,“打屁啊,你又不会。”

“你自己先随便练练吧,熟悉球,给我们递个水什么的。”他转念道,“你开学后…跟川哥一个班?”

聂鹏是林川最忠实的小跟班,虽然自己不学无术,但对林川却敬重有加。

陈意真摇头,“不会,他高我一年级。”

“傻逼鹏狗。”身边人笑嘻嘻地,聂鹏恼羞成怒,“我他妈能不知道吗?跟她开玩笑呢!”

“他到现在还不回来,也不知道在干嘛。”

陈意真:“好像跟宜市的亲戚去旅游了。”

“你怎么知道?”

“秦老师…”她忙改口,“我班主任说的,她跟林川亲戚认识。”

“那以后有川哥消息你第一时间告诉我。”聂鹏放话。

“好!”

“聂鹏!”

途径聂鹏家时,聂鹏爸从门口探脑袋,“干嘛去呢!回来喂猪!”

聂鹏可不想干,随手一指:“跟我朋友打篮球呢,回见啊!”

“跑!”

一行人撒开脚丫子冲。

像这样,跟着陈青之外的“朋友”在灿烂而尘土飞扬的下坡路狂奔,

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因为太过久远,此时此刻的所有,因剧烈奔跑而狂跳的心脏,茶田弥漫飘散的沁香,阳光从手掌传过、落下的灿烂,

每分每秒都那么清晰真实。

队伍末端,周将泽慢悠悠地走,甚至带上口罩,一边挥开浮尘。

陈意真自己融入了小团体,就巴不得所有人都其乐融融,加上周将泽刚豁免她的还债责任,她心态格外宽松,放慢脚步与他同走,“别绷着脸嘛,他们都想认识你。”

起初是这样的,不过男生像块捂不热的闷石头,聂鹏很快没了耐心,不再热脸贴冷屁股。

周将泽掀起眼皮,没搭理她。

“他们刚才说的川哥是林川,比我们大一届,去年也考上宜大附中了。”陈意真很是得意,“他打球也很厉害的,大家都很佩服他。锅盖黄脸的叫聂鹏,我怕你忘了……”

“我记性挺好。”男生打断她。

“那你还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她指着自己,美滋滋道:“刚才聂鹏说我是他朋友,你也看到了吧!我们小时候就玩得很好呢。”

“放弃吧,我们没可能。”

“哈?”

男生眉弓高耸,半张脸隐匿在昏暗中。眼神凌厉淡漠,鼻梁投落的阴影划下长长一撇。

陈意真本能地观察了一下光影结构,随即才留意他的话,还没问出口,被聂鹏追喊,“你俩走快点啊!跟上!”

“来了!”她二话不说开跑。

露天篮球场在学校后山脚下,紧邻小卖部。

所谓篮球场,不过一块被围网拦截的水泥地。并非标准规格,球架也稀稀拉拉、破旧不堪。

但陈意真很少来,男生们正聚拢商量,她从网兜掏出篮球,双手捧着往下狠狠一砸。

球在地面结实地一弹,猛地越起,她重新托住。

莫名的愉快涌上心头,她又学着聂鹏把球放在指尖。

刚撤下手,篮球的重量压下来,手指一软,球滚落一边,被聂鹏接着,重新抛给她。

男生们确实没管她,但陈意真也没闲着,有模有样地投篮,失败,再投。

半小时过去,她有些无聊了,转身望着不远处打得水深火热的比赛。

她对篮球一窍不通,但从外行人的角度也能看出,周将泽在这一众拦截里是多么游刃有余。

准高一的男生大多身高平庸,但周将泽目测有175,能在人群中轻易锁定他。

面对对手紧逼不放的拦堵,他步伐轻松,但又判断精准。篮球在他手中像拨弄取乐的玩具球,在腿间不断辗转,躲避,继而向前。

几秒间的功夫,他就找到突破口,三两步后纵身一跳。

像猛然开张的弓箭,弓弦拉至满溢,放手一搏,正中靶心。

篮筐剧烈震颤,男生双脚落地,提领口抹汗,神色仍旧很淡,喉尖因喘息滑动。

衣摆扬起,露出一段块垒分明的腹肌。

有够出风头的。

话是这么说,但她舍不得挪开眼。

虽是暑假,但学生们没处玩,常爱跑后山乘凉,累了就到小卖部吃棒冰。

比赛引来一帮人围观,女生们嘀嘀咕咕地交头接耳,陈意真听她们在谈论刚才连投三球的帅哥。

“陈意真。”

不远处,一个穿碎花吊带裙的长发女生喊住了她,神色尴尬生疏。她身边还跟着几个双眼冒光的女孩们。

陈意真听到了,但以为出现了幻听,正要去小卖部买水。

“陈意真!”

女生又喊了声,快步走到她跟前,“叫你呢。”

“...我吗?”

“嗯。”女生突然鼓起勇气,“没别的事,刚才看你跟那个男生一起过来的。”她被朋友推了下,恼羞成怒道:“我知道了,这不在问吗!”

“想跟他认识一下,帮个忙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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