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呆久了，阳光显得很刺眼。
洛井仰头望了一眼低斜的太阳，很快又垂下眼睛，表情带着莫名的茫然。
“时间不对…”
站在一旁的李柏听见他低声念叨了一句，像是不自觉的喃喃自语。几粒尘土黏在他的眼角，衬得他神情愈发古怪。
不对劲儿，太不对劲儿了。
看见洛井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详的预感涌上李柏心头：这不会是被鬼上身了吧？
他分明记得自己最后见到一个长发人影，但下一秒又消失不见了。
难不成那脏东西现在搁洛老板身体里呆着呢？
李柏越想越真，越想越怕。
他回忆起曾经在老家见过的神婆驱邪场景，当下心一横，双脚在地上一踏，双手成掌，大喝着向洛井面门拍去。
这一掌自然被轻易躲开了。
洛井稳住身子，回神瞪向李柏，眼里带了点惊讶，他没料到对方会来这一出。
“你…中邪了？”
头一次见驱邪的人反被中邪的问候，李柏面上有些尴尬，讪讪收回手。
“没事，哈哈，我没事。”
接下来两人都没再开口，各自琢磨着自己的心事，空气再一次凝固起来。
过了漫长且令人窒息的半分钟，洛井突然沉声道：
“我们先离开这个小区。”
听到这话，什么鬼啊怪啊立马被李柏抛到脑后，他举双手双脚赞同这个提议。
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比逃离这个鬼地方要来得重要。
目的明确，两人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黄昏，已经酝酿起一轮凉意。
路上太安静了。没有汽车的发动声，没有行人的走路声，没有树上的鸟叫声，甚至听不见夏日特有的唧唧啾啾的虫鸣。
天地间会活动的生物好像全都消失了。
“这外头也见不着一点人影啊…”
李柏低声感叹道，眼睛偷偷瞄着洛井的反应。
这一路上对方都没有任何异常，没有奇怪的举动，没有要反悔的迹象，但硬要说哪儿不对的话，他看起来有那么一丁点着急。
微乎其微的一点，用放大镜都只能瞅见沙砾大小。
斜斜的光打在身上，李柏抬头看向天空。
阳光虽然昏暗，但也暖融融的，比那栋阴暗的幼儿园好太多了。他不明白，洛井那份急躁来源何处。
正当他开动脑筋冥思苦想时，身旁的洛井突然停下脚步，疑虑地向二人身后张望。
见此情景，李柏赶紧向对方靠近了，他跟着回过头，紧张地询问：“咋了，发生啥事了吗？”
顺着洛井的目光望去，李柏看见一片再普通不过的小区花园。边缘种满常见的绿植，中心则修建了几座儿童游乐设施，是很经典的布局。
一座黑白花色大角牛雕塑立在花丛里，身上漆皮斑驳，露出灰色的底，看起来有些年月了。
洛井没回话，视线在那座大角牛上停留数秒，又回过头。
“没事。”
小区的地图不难找。
两人在第二个路口看见一面大大的告示栏，右半部分张贴了各种上门开锁的广告，左半面则是小区一览图。
按照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最快去往小区正门口需要穿过二单元，顺着一条进车道一路向下走。
这个小区很大，估摸着要走个十来分钟。
洛井记住了大致方位，领头向左手边的一单元楼走去。
这种老式小区常有居民自家开的店，一单元楼下的架空层就零散开了数家小卖部，小药铺，理发店之类的商铺。
二人路过一家规模中等的超市时，李柏忽然停下来，探头进去瞟了一眼。
随后他转身冲洛井挤挤眼睛，便鬼鬼祟祟地溜了进去。
他目标明确，直奔着收银台后的烟柜而去。精挑细选半天，他拿了两包最便宜的大前门。
“先欠着，等出去了再回来还。”
李柏掏掏比脸还干净的小兜，干笑着在柜台的欠账本上写下这笔账。
洛井靠在店门口，注视着李柏顺手借用了货架上的打火机，点燃嘴上叼的香烟。
一口白烟吐出，李柏皱起眉头，夹下嘴里的烟。
“怎么没味儿啊？”
他不信邪，又猛抽几口，当真一点烟味儿没有，跟抽了口加湿器没有差别。
“真**黑心，在这卖假烟来了！”
一口吐掉嘴里的烟，李柏仍是气不过，又狠狠踩上几脚。
洛井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视线在食品区的货架上转一圈，又默默收回来。
“行了，走了。”
气哼哼的李柏将两包烟甩回玻璃柜台上，跟着洛井向外走。
临了他又改变主意，顶着洛井不爽的目光，三两步跑回超市门口，划掉了自己的赊账记录。
这几步跑得急，一个没注意，他撞上了隔壁服装店门口摆放的兔子吉祥物。沉重的塑制雕像左右晃动两下，稳定在原地。
下一秒，那一人高的塑料卡通兔子毫无征兆地超前歪倒，白色脑袋与穿着服务生制服的下半身分离，骨碌碌滚落到洛井跟前。
当那颗塑料脑袋与洛井对上眼，他看见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珠像生物的眼球那般蠕动起来。
那一刻，诡异的恶心感从他心底不住上涌。
这个涂装廉价的塑料脑壳让洛井被迫回忆起来儿时见到的第一台摇摇车，古怪，冰冷，丑陋。
再一细看，那眼珠又变回了原先僵硬的模样。
洛井立马一脚踹飞颗塑料头，喊上李柏继续赶路。
万幸，他们的后半程并没有再没遇到其他怪事。
两人顺着那条进车道一路向下，如预想中的，看见了小区的大门口。
一道双杆道闸横亘在两人跟前，最右端是人行通道门。
李柏趴在道闸上，满脸兴奋地瞧着外头的街景。除了没有行人，路面上的一切都和普通街道没有任何差别。
回去的道路近在眼前了！李柏已经一刻都不愿意再等待。
他比划两下直杆底部的空间，直接踩住栏杆缝隙向上攀爬，待爬到最高处，他迫不及待地向外一跃。
砰！
李柏不仅没能翻出去，反倒直接跌落回了小区地面。
他捂住额头，迷茫地坐在地上。
见洛井投来询问的目光，他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再次站到道闸前。
犹豫数秒，李柏颤抖着伸出手，向外面的世界探去。
他的指尖触碰到一层坚硬的，寒冷的，无形的屏障。
此刻洛井也站到一旁，学起他的动作，伸手去抚摸那堵看不见的墙。
接着，他屈起指节敲敲墙面，听见里面传来空洞洞的回响。
洛井低下头，在地上四处搜寻，很快盯上了一块个头不小的尖锐石块。拿在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后，他示意李柏站远点，随即猛地发力将石块掷到屏障上。
出乎两人意料的，石块毫无阻力地飞出闸门，落在道闸外的街道上，把地面擦出一长条灰白色的磨痕。
“怎…怎么回事，为什么只有我们出不去…”
李柏瘫坐在水泥地上，眼睛死死瞪着小区外空荡荡的街道。
此时一阵冷风吹过，保安室的床帘被吹起一角，又落下，模模糊糊露出一个黑影。
因为室内没有开灯，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人行通道门的开关就在那里面。
洛井瞥了一眼萎靡的李柏，抬脚朝保安室走去。
他来到窗户前，掀开外帘向室内张望，一个人形轮廓缩在最里侧，看见阳光照进去，也没有任何反应。
洛井绕到保安室正门，不出意外上锁了。
他掏出先前折断的剪刀，捣鼓锁头。如果保安室里面那位是活人，早就该有所回应了，但门内仍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锁被撬开了。洛井反手握住剪刀，抵在前胸处，谨慎地推开门。
阳光从门外泄进室内，他看到了一具极其扭曲的干尸，蜷缩在躺椅上，身侧放着一只对讲机。
他碰巧挡在了开门的按钮前，黑洞洞的眼窝朝向保安室门口，正巧能与进来的人第一时间进行视线交流。
被那死鱼干一样的眼珠瞪着，令人后脊发凉。
洛井放缓了步子，缓慢移动到尸体前，用剪刀口抵住尸体干瘪的脖子。
等待数秒，那具尸体没有任何动静，看样子是死透了。
洛井拨开他黑稻谷一样的胳膊，按下墙上的开门按钮。尸体斜坐在椅子上，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一阵机械响动声从人行通道门侧响起。
洛井正打算离开，临了，他又回头帮干尸摆正了身体。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张凹陷下去的脸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在门外响起，洛井心一紧，匆忙跑出去。
等他来到室外，只看见李柏跪在小区外的街道上，双手捂住脸。
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在洛井穿过人行通道口那一刻，迎面扑来的绿色让他一时失语。
门外，是一片浓绿色的草原。
半身高的绿草随着阵风起伏，头顶的天空湛蓝明亮，一切都很美，富有生机活力。
洛井扭头看向身后，只有一座破败的小木屋，人行通道的铁闸门也变成了一扇咯吱作响的木门。
他感觉下腹部传来轻微的瘙痒。
掀开衣角，那里藏着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横贯他的左胯骨。
幼儿园阴暗的地下一楼，那头怪物在他身上留下这道伤口。看着异常狰狞，但是不致命。
洛井将手指插进裂口内部，用力搅动。
他没有感到任何疼痛。
下一章攻出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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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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