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井低下头，注视着血液从指尖流下，染红了整个手掌。
没有饥饿，没有逻辑，没有嗅觉味觉，没有疼痛，这样的世界会是什么呢？
或许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曾经在噩梦中挣扎着想要醒来，等睁开眼睛，冷汗早已浸湿了后背。
如果这只是一个噩梦，该如何清醒过来呢？也许，可以从楼顶一跃而下，或者找一把刀插进自己的心脏里。
洛井想得出神，直到右手的湿润将他拉回现实。
剪刀的刀刃不知何时穿透皮肤，刺破了他的指根。
洛井摘下两片草叶，擦净手上的血迹，一言不发地盯着皱巴巴的草团。李柏则蹲坐在泥地上，浑浑噩噩，半个身子都埋进了草海里。
这时，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从远处响起，那是有什么生物拨开草茎的声音。
一道白色身影自草原深处出现，向着两人所在的木屋靠近。
敏锐的听力让洛井迅速回神，他挡在李柏身前，警惕地盯住来者。
白色影子走近了，他的外形也清晰地落入洛井眼里。一个身材高挑的人类男性，动作自然，看着不像是什么怪物伪装的。
男人显然也注意到了木屋前的二人，他手上拨草的动作一滞，站定在五米开外，没有上前。除了脸，他浑身上下都包裹在衣物中，没有一寸皮肤外露。
清风掠过，吹起男人卷翘的发梢，他静立在原地，盯住了洛井的眼睛。
两人无言对视着，谁也没有先开口，反倒是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李柏被这突然出现的大活人吓了一跳。
“你谁啊？！从哪儿冒出来的？”
这一嗓子打破了原先有凝滞的空气。那双狭长的眼睛眯起来，视线在洛井和李柏身上悠悠转了一圈，又落回到原处。
“放轻松点，我不是坏人。”
男人的声音轻飘飘的，像天上流动的浮云。
他的话不仅没有打消二人的疑虑，反而是加重了他们的戒备。
李柏上下打量一番男人的模样，凑近洛井耳边低声道：“这人长得跟妖精似的，看着就不像个好人。”
没错，这个男人的长相标志得不像人类，更像是书里描述的妖精，而且是那种邪恶的妖精，放到童话书里会勾引无知少女，玩弄她们的感情。
眼看场面要陷入僵局，男人在洛井警惕的目光中主动靠近，朝他伸出右手。
“左流野。”
那只手包裹在黑色皮革手套里，指节修长，骨节微凸。
洛井抬起手，对方以过大的力道卡住他的关节，随即松开手，朝他露出一个看不出情绪的笑容。
见对方没有要同自己握手的意思，李柏站在一旁幽幽说了自己的名字。
“所以，你们来这多久了？”见两人面上都流露出一丝紧张，他轻笑一声，继续说下去，“来这场梦多久了？
这话如同平地一声惊雷起，洛井和李柏瞬间僵立在原地。
过了半晌，李柏结巴着开了口
“你，你说这里是什么？”
“梦。”
“谁的梦？”洛井出声询问。
“不知道。”左流野笑了笑，“反正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
按照左流野的说法，这里是死去之人的梦境世界，他们在死亡的长眠中睡得昏沉，精神也不自觉做起梦来。
先前的所有诡异之处此刻都有了解释，反倒是让人变得无措起来。
“死人的…梦？”李柏磕巴着重复这句话。
他尚未能完全接受现实，比起电视里演的穿越到异世界，这个解释听起来更扯一点。
“为什么死人还会做梦？我们为什么会跑到死人的梦里面？我们该怎么出去？难不成要一辈子被困在这里面了吗？”
一连串问题砸过来，左流野微微皱起眉，避开了对方想要抓住自己衣袖的手。
“别动手动脚的。”左流野冷声说着，紧盯住对方的眼睛。“我会带你们出去。”
这句话仿佛有魔力，让李柏很快冷静下来。他颤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左流野面色又平静下来，他谈论这个话题就像在讨论要去哪里吃午餐那般轻松。思考了几秒钟，他淡然补充上一句。“因为我也要出去。”
这风轻云淡的语气意外让人更加信服。
眼见李柏又要像连珠炮似的迸出无数个问题，左流野将右手食指搭在嘴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李柏已经过了愣头青的年纪，他拥有出色的分辨利害能力，他清楚感受到了一股极深的恶意，寒气直冲后颈。
下一秒，这股恶意消失了。对方脸上仍然挂着那副看不清情绪的笑容。
李柏后怕地捂紧嘴，心脏在肋骨下砰砰狂跳。
“先进去吧。”左流野走到木屋门口，单手扒住门框。“我找这个地方可不容易。”
没有人再多问。洛井率先走入门内，紧接着是李柏，左流野走在最后，顺手带上了木屋门。
小区内看起来并无多大变化。
抬头望天，太阳依旧挂在原来的位置，连流云都驻足原处，整个天空看起来像一幅无边际的电脑壁纸图。
如左流野所说，梦境是分层的，出口在最里层，而这座小区便是梦冢表层。
梦冢？洛井注意了到这个词。
生前与风作缘，死后以梦为冢，这倒是个不错的名字。
“至于如何通往下一层嘛…”左流野将目光投向四周，右手一下一下敲击着道闸的直杆。“可能要穿过一扇门，去到一个地方。也可能是获得一件物品，做出一个动作。”
他转向洛井，视线在他下腹隐藏的伤口上一掠而过。“你认为呢？”
洛井下意识地想遮住伤口。他刚抬起手，又后知后觉地放下。
“…幼儿园，可能是那里。”洛井迟疑地说道，他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
“为啥是那里？我们还要回去吗？”李柏连声抱怨起来，他看不懂两人打哑谜，这让他更加不满了。“这是上赶子去撞鬼啊，洛老板！”
左流野对李柏的话起了兴趣，在他的眼神鼓励下，李柏添油加醋地大声讲述了一遍他们先前的遭遇。
当然了，有关洛井单人部分的片段大多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
眼见他越讲越玄乎，洛井一记眼刀让他及时收了声，随后简短地补充了在地下一层的所历所闻。当然，他略去了自己受伤那一段。
伴随他的描述，李柏眼睛越瞪越大。
“那玩意当时就在天花板上？你没在诓我吧？你当时怎么没告诉我啊？！”迟来的恐惧紧紧攥住他的肺，他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洛老板，你胆子是真的大。”
“闭上你的嘴。”
左流野饶有兴致地听完了二人的发言。他梳理一番逻辑后，问道：“因为当时那怪物想赶你出去，所以你认为通道在幼儿园地下？”
洛井点头表示认同。如果怪物不想让他继续往下走，那里必然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和你想法一样。”左流野说道。
这句话的话尾带了点奇怪的黏糊感，听得洛井是浑身不舒服。
少数服从多数，李柏抱怨了两声，也只得不情不愿地跟着两人再一次朝着幼儿园的方向走去。
与来时不同，路上的景色变了。
有几座雕塑堆在路边，是最常见的卡通动物形象，透着廉价的工业感。
它们层叠竖立在角落里，黑洞洞的眼睛朝向三人经过的道路。
“之前有这几座雕像吗？”
李柏挠着头回忆，却怎么也没这个印象。
“这些不是雕像。”洛井皱紧了眉头，声音也跟着沉下去。“它们也是怪物。”
“怪物？那它们为什么不攻击我们？”
“不知道，可能怕光吧。”
左流野默默听着二人的交谈，抬脚走近了其中一座雕像。
右手一翻，一把材质特殊的小刀忽然出现在他手里。还未等二人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锋利的刀刃就已经插进了雕像的塑料外壳中。
喀拉，尖锐的切割声响起。银白色的刀快速移动，数秒便割下了那雕像的一只眼睛。
左流野拿在手里打量两眼，发现是再平常不过的塑料壳，便随手扔在地上。
随后，他如法炮制地取下来所有雕像的眼睛。
数分钟后，路边围簇的雕像仅剩一列无头躯干。它们的脑袋被挖去了眼睛，整齐码放在石砖路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洛井李柏二人看得目瞪口呆。
“你…你…”李柏结巴半天，也没“你”出来什么东西。左流野那熟练的刀法令他胆战心惊，只觉得下一秒这待遇就要落到自己身上了。
左流野收回银刀，疑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没，没，没什么，你高兴就好。”李柏的身子又矮下去几分。
三人身凝心散地朝前走着，又拐过一个路口，这条路上他们倒是再没看到过其他雕像的影子了。
李柏和左流野隔得很远，在他眼里，这来路不明的男人不比那些怪物安全。
快点，快点，再拐过两道弯就可以看见幼儿园了!
正这样想着，他看见面前的洛井突然停下来脚步。
李柏：他就是个妖精！
洛井：看向对方的脸，点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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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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