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声音一出，张子穆的心情猛然跌了下来。
被长安在调动起来的情绪“啪嗒”掉到冰点。
“什么事？”他稳了稳情绪，开口。
对面的声音很平静，但是带着不允许反驳的压迫感：“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工作？之前你说先从谢氏集团辞职，现在我可是听说谢总有新助理了。我劝你抓紧时间找工作，空窗期太长对简历不好。不然你就来我的公司，我给你插到销售岗位去，你先干两年......”
一上来就是大段的噼里啪啦，张子穆索性把手机扔到桌子上，打开电脑上的steam游戏。
估摸着他爸说完话，他笑着提起手机：“我说了，我不打算去做你所谓的那些工作了。您还不明白吗？”
“爸，现在的我不是四年前了。”张子穆笑意未减，靠在电竞椅上，单手操纵着键盘，“您控制不了我了。”
“让您失望了，我呢，就想当个博主，直直播，录录视频，您说的那些活谁爱干谁干去吧。”
他说完扣了手机，听筒里面他爸一如往常地朝他下定论：“做这些东西有什么前途？年纪轻轻就不务正业，你会后悔的。”
张子穆没什么波澜地挂了电话，操控电脑上的小人坐在别人头上。
每次和他爸打电话都会不欢而散。
其实张子穆有想过哪次能和他好好谈谈，但是每次接起电话听他说完第一句话的时候，这个念头就会烟消云散。
完全没得谈。
偏偏两人带着这份割不掉的血缘关系，迫使张子穆总是会一次又一次地接起那通电话。
他仰起头，揉了揉眉心，逼迫自己快些忘掉刚刚的电话内容。
张子穆闭着眼睛缓了会儿，再次睁眼的时候，禾苗摇着尾巴围着他打转。
他盯着禾苗，这次把狗捞回来的时间早，没给它太多的机会随便乱造，所以白毛干净不少。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它身上仅有的一点可怜兮兮的灰尘在这会儿的张子穆看来还是格外扎眼。
可能是刚刚那通电话惹得他心情有点炸毛。
不关注还好，现在盯久了，灰尘看得人越来越难受。
张子穆坐不住了，趁萨摩耶不注意，一个起身带狗去洗澡。
禾苗疑惑地叫了一声。
反抗无效，疑惑也无效。
张子穆拧开花洒，给萨摩耶搓毛。
他盯着干净不少的禾苗，满意地乐了声。
手机铃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再一次响起来的。
刚刚和他爸的通话让他有些ptsd，所以在听到铃声的第一反应是愣住，思考他爹又有什么教训没说完，再杀个回马枪。
张子穆犹豫了会儿，电话铃声还是没停，他最终还是端着湿漉漉的手晃到客厅，手机放在茶几上，亮着来电显示。
周导。
他的大学导师。
他松了口气，抽出纸巾将手擦干，接通电话。
“喂，导啊，怎么了吗？”
“子穆，最近过得还好吗？”
周导和他爹年纪相差不多，但是为人的方式却相差甚远。
就算是隔着手机他也能听出周导语气和蔼。
大学的生活他能记住的所剩无几，唯独周导和几个相熟的同学情谊一直记到现在，大学的时候关系就很好，到现在就算是大家都忙，每年还是会抽出空聚一两次。
“挺好的，”张子穆笑着回答，“谢谢导关心我。”
“挺好的就好，就是最近有些事，可能要麻烦你，看你方不方便......”
“您说，我能帮的一定尽量帮忙。”
“我儿子，今年大四，跟我说忽然想出去住了，你说这事整的，哎，今年我跟他妈妈正好有个学术项目要跟，没什么时间管他，我说你正好在京城住，所以方不方便让他和你住一段时间？”
“我说什么事呢，”张子穆笑音朗朗，“让他来呗，正好我家有空房间，而且我一个人觉得挺空的。”
“哦对，”张子穆想起来补充，“我家有只狗，他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没问题。”
周导也一副笑呵呵的语气：“怎么会嫌弃？你是不知道我家那小子小时候还天天吵着要养狗呢。”
“不嫌弃就好，完全没问题！”
周导于是又跟他讲了些房租和生活费的事，谈妥了之后说什么都要请他出来吃个晚饭，他本来想拒绝，没想到周导佯装生气。
“你帮我们这么大忙，请你吃顿饭怎么了？一定要来啊！”
张子穆哭笑不得，答应下来。
他点开微信聊天，周导给他发过来晚饭的餐厅地址。
挺有名的一餐厅，他之前去吃过一两次，大致能知道怎么走。
张子穆折回来把禾苗湿答答的毛吹干。
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给禾苗的碗里倒了些狗粮，然后去楼下开车。
车在餐厅停车场停下，张子穆锁了车，拿上车钥匙上楼，推开了周导发来的包厢的门。
周导，师母，还有......
张子穆愣住了，目光又一次被带走，钉在剩下一个人的身上。
那个人恰巧也抬起头，直直地和他对视着，没有错开一毫。
周行远。
他换了件卡其色和米白撞色外套，上面被艺术地点上了些类似颜料的形状做装饰，他脑袋上的兔子尾巴被放下来，少了几分初见时的张扬，倒是能伪装成一个听话大学生。
这次正面见着，张子穆看清了他耳朵后面有一小段纹身，是橄榄树枝。
“热心市民？”他终于憋不住，问了声，“你怎么会在这？”
和他的错愕相反，周行远似乎早就知道他要来，平静地坐在椅子上，有些不可察觉地扬了下嘴角，慢悠悠地说了句反问句，用来回应他：“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说完他又淡然补充：“禾苗它爹。”
嘿？这小子，冷冷清清地，没看出来这么快就接受这种抽象的称呼了。张子穆腹诽。
师母察觉出来其中的信息：“哎？你们两个孩子之前见过呀？”
“今天刚见过，”张子穆说，“我家萨摩耶跑出去了，正巧被他捡着了，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呢！”
师母笑起来：“这可不巧了么，要我说你们俩也是有缘分，你知道不，小远他也是咱们学校的，算你学弟了。”
“哎你们搁那聊什么啊？”周导站起来，“别站着了，和我们还客气什么，快进来坐着聊。”
张子穆回过神，将眼神从周行远身上移开，笑着应到：“好！”
“这个是我儿子，周行远，”周导介绍道，“你坐他旁边吧？”
这句话刚说完，周行远就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旁边的凳子向后拉开了些距离，给张子穆腾位置。
张子穆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坐到了那个位置上。
靠近的那一刻，他被周行远身上的味道包裹，像是掉进薄荷堆里，很清冽。
怪不得能在这又打上照面，原来是周导儿子，一天之内被两位姓周的联系上，他还当是巧合，结果人家就是父子关系。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忘了自己的微信列表，还是刚刚问出的话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很蠢，张子穆感到有些尴尬。
人尴尬起来就会显得很忙，菜还没上来，张子穆只能摆弄着自己手边的筷子玩。
他感受到一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等了好久都没有移开。
张子穆只得扭头，看向目光的主人。
还没等他开口，周行远抢先一步：“你似乎对这双筷子很感兴趣。”
“有吗？”张子穆打着哈哈，放下筷子，然后没头没脑地扯话题，“挺巧的啊行远弟弟，又见面了。”
周行远似乎被这个称呼刺了下，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哥，要不你还是叫我周行远吧。”
“哦，好的。”张子穆顺着他说，“周行远。”
他说完歪头看着他，问过去：“你也是华大的？”
周行远点头：“嗯，美院的。”
“可以啊，”张子穆赞道，“华大美院的可以算是美术生中的top了。”
周行远从桌子上顺走了两颗糖，一颗放在自己面前，另一颗递给张子穆：“一般吧，我没那么神。”
嚯，张子穆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接过那颗糖，撕开放进嘴里，想到，小冰块还挺谦虚。
周导在他们聊完这个话题之后紧跟着开口：“听你俩刚才那么一说，是挺有缘分的，哎对，加个微信吧，日后也好联系。”
听到“加微信”三个字，张子穆背后一紧，嘴里的糖瞬间变得索然无味。天气不热，但手心里还是冒出了点细细密密的汗。
周导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他原本想着找个理由先搪塞过去，日后再说，却见周行远已经拿出手机放在他面前，调出了扫二维码的界面。
“学长，我扫你吧。”
张子穆看着眼前人盯着自己的眼神，潜意识已经下了结论——现在似乎是真的，逃不过去了。
他抿着唇，硬着头皮将自己的手机拿出来，调到微信名片的二维码。
这一刻，他心中闪过一万个后悔，当初为什么嫌麻烦，没有跟风建个小号，这样子还能糊弄一下，让周行远先加他小号，这样也不至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社死。
可惜没有如果。
一时偷懒的回旋镖最终还是扎在了自己身上。
张子穆听见“滴”的一声，然后眼睁睁看着微信弹出了自己的名片。
安安静静在人家的朋友列表上。
周行远自然也注意到了，他扬了下眉：“我们之前加过。”
张子穆扯了扯嘴角，想要掩饰他早一步知道真相的事实：“看起来好像是啊！”
周行远直直地盯着他，然后将问题抛过去：“学长能记得起是什么时候么？”
那一瞬间，张子穆觉得自己脑子要炸开了。
大学时期生活的记忆过度遗失，让他在这个问题上完完全全丧失掌控权。
他的眼前蒙了一层迷雾，不知道拨开迷雾对面站着什么，也犹犹豫豫不敢贸然向前，生怕露出破绽。
张子穆很怕被拆穿这一点，那些记忆的消失以及几年前自己经历过的一段黑暗的时期他从来没有向人提起过，这是被他揉成一团，狠狠压在心底阴暗角落的东西。
可是现在，他惶恐地认为，自己似乎要兜不住了。
明天下午五点更新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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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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