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得如同凝固的墨块,病房里连最后一点窗外的微光也被厚重的黑暗吞噬。周砥陷在病床的凹陷里,身体疲惫到极致,意识却像被无数根冰冷的钢针钉在清醒的刑架上。石膏包裹的左臂沉重麻木,右手指尖因长时间紧握而僵硬酸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额角绷带下的伤口,细微却尖锐的搏动,是身体在无声地哀鸣,更是警醒的鼓点。
黑暗中,听觉被无限放大。走廊里护士偶尔经过的轻柔脚步,远处电梯开合的微弱蜂鸣,隔壁病房隐约传来的咳嗽……这些声音编织成一张网,将他牢牢困在焦灼的等待里。ICU的方向像一个巨大的黑洞,母亲就在那黑洞深处,挣扎在生死线上。王主任那句“二十四小时关键期”如同悬顶的利剑,时间的每一秒流逝都带着冰冷的重量,压得他几乎窒息。
沈清荷留下的文件夹,那个冰冷的、棱角分明的轮廓,就躺在触手可及的床头柜上。它像一个沉默的坐标,指向另一条同样凶险的战线——刹车油管上冰冷的刺孔,张永贵仓惶运走的电脑和保险柜,县委招待所深处那个幽灵般的加密座机……这些画面在他紧闭的眼睑后反复灼烧,与母亲毫无血色的脸孔交替闪现。愤怒、恐惧、无能为力的虚弱感交织成一股冰冷的洪流,冲刷着他摇摇欲坠的神经。他需要做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徒劳地挣扎。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极其轻微地推开一道缝隙。没有脚步声,只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气流变化。周砥猛地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瞬间绷紧到极致。不是护士查房那种带着目的性的节奏,这更像一种谨慎的窥探,带着某种隐秘的意图。他立刻合上眼皮,只留下一条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让微光勾勒出门缝处那个模糊的、微微晃动的轮廓——一个男人的身影,穿着深色的衣物,身形中等,似乎正极力控制着呼吸的幅度,侧耳倾听着病房内的动静。
几秒钟死一般的沉寂。周砥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在自己脸上、身上短暂地扫过,似乎在确认他是否真的沉睡。随即,那身影似乎微微转向床头柜的方向,那里除了沈清荷的文件夹,还有那份冰冷的停职通知。
周砥的心跳骤然加速,撞击着胸腔,发出擂鼓般的闷响。这人是谁?张永贵的爪牙?刘志远派来探听虚实的?还是……那个藏在县委招待所深处、指挥张永贵转移证据的神秘人物派来的眼睛?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竭力控制着眼皮的颤动和胸腔的起伏,伪装着沉睡的假象,右手却在不被察觉地、极其缓慢地向下移动,摸索着床单褶皱里可能存在的任何一点“武器”——哪怕只是一支笔。
那身影停顿了大约十几秒,周砥感觉像熬过了半个世纪。终于,外面走廊似乎传来一点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窥探的身影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缩回,门缝无声地合拢,隔绝了那个令人窒息的窥视。
脚步声清晰起来,是护士推着治疗车经过门口。危机暂时解除,但周砥的后背已被一层冷汗浸透,黏腻冰冷。他缓缓睁开眼,在浓重的黑暗中大口喘息,胸腔剧烈起伏。刚才那短暂的窥视,比任何直接的威胁都更清晰地宣告:对方的目光从未离开。母亲在ICU挣扎,而他自己,也从未真正安全过。沈清荷的介入像一块巨大的盾牌,但这盾牌之下,暗箭依旧从意想不到的角落射来。
他必须抓住沈清荷留下的这根线。
巨大的疲惫和伤痛如同沉重的枷锁,每一次试图抬起手臂,肌肉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左臂石膏的禁锢让他笨拙而迟缓。他咬紧牙关,下颌的线条绷得像块坚硬的石头,额角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与绷带下的伤口混合,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痛楚反而成了某种提神的药剂。他侧过身,用身体的力量带动右臂,终于够到了床头柜的边缘。指尖触碰到文件夹冰凉的塑料封皮,那感觉,像是触摸到了深潭中一块唯一坚固的砥石。
他摸索着,用尽此刻能调动的所有灵巧和耐心,将文件夹拖到枕边。黑暗中,他无法阅读,只能紧紧攥着这冰冷的希望,仿佛它是唯一能对抗这无边黑暗和恐惧的武器。指尖反复摩挲着封皮光滑的边缘,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在确认一个无声的承诺。沈清荷留下它,绝不仅仅是一个冰冷的结论。这里面一定藏着方向,藏着线索,藏着风暴眼里的地图。
黎明前的黑暗,厚重得令人绝望。窗外的天光,并非温柔的鱼肚白,而是一种病态的、浑浊的灰蓝,如同被污染的冰面,微弱地映照着病房内冰冷的轮廓。周砥在疼痛与焦灼的夹缝中,意识沉沉浮浮,每一次短暂的迷糊,都会被母亲惨白的脸或刹车失灵时悬崖边呼啸的风声猛地拽回现实。
一阵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寂静的走廊里荡开微弱的涟漪,穿透了病房门并不严密的缝隙,断断续续地钻进周砥的耳朵。
“……林工,信号……断在……龙脊坳……盲区……”
“陈队那边……追踪器……车队……分开了……目标……目标车辆……疑似……小路……”
“……加密座机……分机号……关联……招待所内部……权限……范围……很小……排查……”
“……沈副主任……指示……龙脊坳……必须……堵住……”
声音模糊,夹杂着电流的沙沙声和专业术语的碎片。是林峰!还有其他人!周砥的心脏猛地一抽,瞬间驱散了所有的混沌。他强迫自己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维持着沉睡的姿态,所有的感官却全部打开,竭力捕捉着门外每一个破碎的音节。龙脊坳!那是通往邻省的一条险峻山道,岔路众多,地形复杂,向来是甩开追踪的绝佳地点。追踪器信号中断?车队分开?目标车辆走小路?张永贵果然狡猾,转移证据的路线做了精心设计!那辆装着电脑主机和保险柜的车,如同狡猾的泥鳅,正试图钻入大山的褶皱里消失!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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