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苦糖

随砚的心中,悄悄种着一棵树,不知是何时落根,亦无人知晓。

它一边生长,一边枯萎。

遇见亓则以前,他看见那棵树枯萎的速度日渐盖过生机,像吞噬那般毫无踪迹。

着急和惶恐占据了他的心绪,但是他无计可施,他只能作为旁观者,审视着属于这棵树的春夏秋冬。

亓则来那天,这棵树就永远都是春天。

无限生长。

后来,就只剩冬天了。

无尽凋零。

枯萎的地方越来越多,几乎要宣告死亡。

可是此刻,一些话,如淋沐春风,如过境生春,那棵垂垂老矣的树,焕发了前所未有的生机。

自此,星火燎原。

-

正如此刻。

随砚陷入自我厌弃的情绪,听到的声音仿若天籁。他不敢多想,也不敢问,只是静静地看着缪亓则,期盼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好在,缪亓则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二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已经有一阵子,缪亓则觉得再这样下去不行。他先一步起身,在位置上稳住身形,而后一把拉起随砚,让他面对着自己,倒了杯水递给他。

随砚下意识接过,边喝水边看他,在等一个答案。

“我就是亓则。”

缪亓则掷地有声。

随砚拿着杯子的手抖了几下,险些让水溢出来倒在身上。对面那人接过去问他:“还喝吗?”

见随砚冲他摇摇头,方才搁在桌子上。

随砚笑了:“你、你不用这么安慰我,我没事的。”

缪亓则能看见随砚眼里的激动和不可置信,但更多的是自我安慰。他知道以现在的情况,他说什么随砚都不会信,只是会觉得一切都是为了安慰他。

但是他真的没有,因为他就是亓则。

那个陪着随砚长大,承诺他度过余生的亓则。

迎着随砚面上的勉强,缪亓则道:“星期五,乌云,公交车”,他顿了顿,又补充:“冰糖葫芦。”

下一秒,他看见维持镇定的随砚再也保持不住,整个人控制不住地痉挛,几不可闻道:“什么?”

他猛地攥紧缪亓则的衣袖,迫不及待问:“你怎么知道这些?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我没有告诉过你,不,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你到底是谁!”

随砚逐渐平静下来,一双眼逐渐无神,看向缪亓则的眼神暗含悲凉,更像是透过他在和另一个人对视。

其实缪亓则还没有决定坦白,因为他不知道随砚到底会怎么对待他,他不知道亓则这个人会不会在随砚心里有所分量。或者说,当看见随砚生活得很开心,并且变得越来越好的时候,他就不打算让他知道了。

所有的记忆和悲哀,顺着时间流逝,才是最好的良药。

但是当他看见随砚从来没有把亓则这个人忘记,甚至折磨着自己的时候,他所做的一切准备,可以瞬间土崩瓦解。

只要他能够开心快乐。

缪亓则轻轻靠过去,试探着把一动不动,仿佛完全冷静下来的随砚拥进怀里,悄无声息地安抚着他。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吵醒什么一样。

“你这里,曾经有一个纹身。”他摸着随砚的耳朵,在耳廓附近徘徊,轻轻地把证明自己是谁的证据一点一点告诉给随砚。

随砚沉默了很久,才应和一声肯定他。

上一世,是有的。

他在大学毕业那天纹了一片薄荷叶。不过是细长的,用的黑色,拉长但缩小,贴合在皮肤之上。直到后来,随砚很熟悉它的存在,甚至会在自己思考或者无意识的时候抚摸那里,这是只有亓则才知道的。

似乎是觉得给予了随砚充足的时间消化,缪亓则在默声之后一点一点道来。

他一手放在随砚腰间稳住他,一手掌在随砚后脖颈,一下一下抚摸,将他按在自己肩膀处,给他一个支点。

缪亓则低沉的声音通过胸腔震动,随机共鸣,传到了与他相拥的随砚身上,相较于耳朵接收,最先接收到的是他的心。

“还记得上一世我们初遇的那天吗?我还记得。那天的天气一反常态,半边晴朗半边暴雨,浇热了我常年恒温的心。”

-

闷热又湿润,这是对那天最直白的概括。

那是高一的盛夏,学校放假很晚,知了抓在树上不要命地叫,恰好隐在半截阳光之下。另一头的方向是操场,仅仅几百米相隔,确实乌云连绵,暴雨如注。

割裂的天气带给学生的除了惊奇,更多的地闷热,给这个烦躁的季节增添了许多负面印象。

随砚就是在这时候见到了亓则。

他坐在教室后排,临近窗户,暴雨的侵袭也没有让他关闭窗户。整个脸贴在玻璃上,淡淡的水雾化在玻璃上,又染上脸颊。他的视线全然落在讲台上。

讲台上的班主任正带领大家结识新同学。

随砚轻嗤一声,并不放在眼里,但是他惯于伪装,没人能看出端倪。

其实随砚是一个很孤独的人,没有人能够走进他的内心,他可以和所有人保持着插科打诨的关系,却没有一个人能从他这知道更多关于他私下的生活。

他骨子里,其实是很冷漠的。这归结于他的生长环境。

毕竟他是个孤儿。

一切都在按照随砚原本设想地轨迹往前走,论他也没想到会发生一些偏差。

那个名叫亓则的新生,穿过了大半个班级,来到了自己身边,说出了第一句话:“你好同学,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他的脸上满是柔和与亲近,是随砚不曾感受过的感觉,鬼使神差下,自己回答了他。

“没有。”

于是那人点点头,自来熟地放下自己的东西,坐在了他身旁的位置上。

从此,成为了他的同桌,距离不足一米。

或是有意结交,亓则偏过头,冲着他笑。

“我叫亓则,以后,请多多关照。”

这便是一切的开端,再寻常不过。此后,便关照纠缠了一辈子。

-

缪亓则开始讲述着两人的初遇,其实从他开始叙述的那一刻,随砚已经完全反应过来了,只是他还是想从另一个人口中,来试探自己曾经的记忆。

那段记忆对他来说,好像已经有点远了。

缪亓则松开了圈着他脖颈的手,稍微拉开点距离,让他面对着自己,完全坦白:“我就是你的亓则。”

随砚是相信的,但是他有太多的疑问,需要一个一个解答。比如,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不跟我相认?

诸如此类。

他理了下思绪,讲自己的疑问一一问出口,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心情过于起伏,简直就是大起大落,随砚额头上和鼻尖上沁出了薄汗,自己却毫无察觉。

缪亓则松开他,站起身从烤盘桌另一头取了湿纸巾坐下,抽出一张轻轻拭掉随砚脸上的汗液,末了轻轻碰了碰他的眼角,那里有些发红。

随砚被冰凉的触感刺激到,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感受到温度离去又很快睁开,眼里已经看不见其他的东西,只有眼前之人。

“我是在自己死……离开之后才来到这个地方的。刚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里,但是我拥有记忆,两份记忆。一份是缪亓则的,一份是亓则的。我清楚地知道我是谁,另一份记忆让我知道了在这里我应该是谁。”缪亓则开始逐一解答。

“我大概知道你来这里的时间,应该是颁奖典礼之后?按照时间来算,我比你只早了一点,大概一周时间。那一周,我都花在了消化信息和适应上面。”

“我本以为我已经死去了,但是我没想到我会来到这里,更没想到还会再遇见你。当初在那间茶室还记得我说的话吗?”

突如其来的询问让随砚愣了一下,随后揪着自己的回忆去寻找。

当时的缪亓则给他讲了一个故事,然后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觉得,如果你是小羊,你会和这个神似老朋友的新朋友成为好朋友吗,像曾经那样?

随砚有些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以至于让对方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你,很像他。

他只知道,就是这句话,让他开始证明自己,他要像新生一般重新活着,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为了摆脱那句似是而非的替身。

随砚突然有些明白了他当时的问话,不确定地询问:“所以你当时……”

缪亓则接过话:“是。我当时怀疑了你是不是你,但是我没有任何证据,只能出此下策来试探。我说的话都是为了得到一个答案,但是我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结果,所以我无法确定。”他顿了顿,“直到今日。”

随砚:“……”

随砚其实有些心虚,因为他记得当时自己的强烈反应,是因为自己首先把他当做了另一个人,所以在对方这么说的前提下,有点自己没感受到的恼羞成怒在里面。

就这样,两个人都理解错误了。

现如今,二人全部说开,竟然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对于曾经犯的那些傻,吃的那些醋,都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随砚看向缪亓则,有些破涕为笑的感觉,凑上前去蹭蹭他的鼻子,一点一点的,他笑着说:“还好,我们还没有完全错过。”

后者承诺:“还来得及,我会永远爱你。”

“我也是。”

弯路还没走太多,回头路一直都在。即使面临分岔路口,只要心中有执念,多少的岔路口都只会通向一个共同终点。

你看,起点相同,终点也相同,路上多些曲折,那又何妨?

他会是他的亓则,而他也还是他的随砚。

换一个世界,我依然爱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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