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颇久,荆禺醒来后看了一眼身侧的手机,发现居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他推门出去,被婶婶告知叔叔正在阳台浇花。
荆禺盯着叔叔的背影,惊奇的发现原来叔叔的背影早就不在像他小时候那样高大了,甚至有些微微的佝偻。
犹豫了一会儿,他最终还是放轻脚步走了过去。不过,看着这样的叔叔,他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荆武刚回家,一进门就得知了荆禺回来的消息,但听说正在房间休息,因此也没去打扰。
此时,荆武正一边浇着花一边等着等着他转醒, 突然感觉到自己身后好似有人靠近, 他以为是自家媳妇喊他去吃饭,刚要嘱咐说“不急,晚点等小鱼醒了再一起吃。”
结果一回头,却看见了离家多年,业已成人的荆禺,不由得激动道:“是小鱼回来了啊,离开时还是个半大小子,这一转眼的功夫,都比你叔叔我还要高,人也长成精神帅小伙了,这些年在外面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其实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苦,”荆禺坦然回答:“我现在能吃能睡,还成了DPL的明星选手,好得不得了。”
毕竟,他在DY这些年,虽然被调侃是‘弟位垫底’,但实际上一直都是很受照顾的那个,尤其是在慕枫离开之前。
荆武听到他的回答,方才舒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荆禺抬眸看着荆武,抿了下嘴唇,往前走近了些,装作顺口提起的样子,故意轻描淡写地说:“叔叔,谢谢你,当年愿意放我走。哪怕我提出了在当时听起来那么不靠谱的想法,你也是优先为我考虑,而不是直接否定我,说你不行,不然我可能也没办法走到今天。”
“那也是小鱼你自己争气啊。”说到这里,荆武勉强笑了一下,“好了,不说这些了,还是先吃饭吧。”
荆禺点点头:“好。”
饭后,荆禺躺在床上左右睡不着,不安地翻了几个身,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具体原因,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这次回来,一切好像进行的太顺利了。
尤其是刚刚餐桌上,一直为他夹菜的婶婶,好像对他热情的有些过了头。
俗话说得好,“事若反常,必定有妖。”这个世上,并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坏,有的只是有缘有故的现实追求罢了。
莫非是婶婶有求于自己,荆禺正想着,这时,他听见自己卧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吧。”荆禺正讶异于自己是否一语成谶,难不成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他撑起头一看,发现来人竟是自己的叔叔。
荆武目光闪烁了一下,欲盖弥彰地对荆禺解释说:“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住的还习惯吗?有没有需要添置的地方?”
“不用这么麻烦,我很满意。”荆禺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他一眼看出叔叔面上的纠结,于是直接道:“叔叔,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知道你想说的不是这个。”
荆武沉默良久,意外地眨了一下眼,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散了。
荆武开口的瞬间,荆禺嘴角不由得绷紧了,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好像猜错叔叔的来意了,但口是他开的,现在覆水难收,他只好洗耳恭听。
荆武似乎是斟酌良久,才坐到荆禺身边,慢慢地吐出一句:“小鱼,其实有件很重要的事在你成年后,我就想告诉你了。”
坏了,果然不是婶婶让叔叔来的,荆禺心中一沉,荆武只说了个开头,但他隐隐感觉,自己似乎做了个相当错误的决定。
他本能地想捂住自己的耳朵,拉过被子蒙过头。他想从未如此想让一个人闭嘴,他想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大喊一声:“叔叔,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可是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听见荆武重重地叹了口气,“不过你一直没能回来,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应该亲口告诉你,所以才拖到现在,有些话藏在心底这么久,终于有机会说出口了。 ”
荆禺有些慌了神,他语无伦次地说:“叔叔,我看现在有点晚了,既然是重要的事,要不,要不,还是等明天,明天再说吧,对,明天再说也不迟啊……”
“还是现在说吧,我怕到了明天,就开不了口了。”荆武摇摇头,换了个坐姿,抓住荆禺的手,慎重地斟酌了一下言语,才继续说:“小鱼你啊,其实……其实不是大哥的亲生儿子。”
这番旧事,就这么猝不及防被摊开来讲,荆禺脸上的血色倏地褪了个干净,他不受控制地闭上了双眼,等待即将降临的迟来的‘真相’。
荆武不管他听得进去听不进去,忠实地诉说着当年的一切:“爸他临走前告诉我,你是当年他在听闻噩耗赶去医院路上,碰巧捡到的……你在这个家里待的这些年,因着这个原因,你婶婶她确实对你多有冷待,是叔叔让你受委屈了,叔叔对不起你。”
荆禺听到他把‘真相大白’的瞬间,嘴唇轻轻颤动,眼睛险些也跟着红了。
他知道那些年叔叔夹在他和婶婶之间有多为难,当初能让婶婶没把他从这个家中送走,叔叔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如果叔叔还能有两全的办法,当初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让他堵上自己的一生,冒险去打什么职业。
而且平心静气来说,在这个家的那些年,婶婶也不算是苛待他,只不过是相处过程中没有亲情在吧。
荆禺愣了愣,赶忙道:“叔叔,你别这么说,我从没怪过你,真的。”
沉默了足有一分钟后,荆武先坚持不住了,“我们当初不告诉你,原是为了你好。但对于这些事情,我想你还是该有知情权。”
荆禺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那句“其实我一早就知道”给硬生生咽下了肚,哽咽着答了句: “我知道。”
这个回答就已经足够了。
就在这时,钱桂芳突然出现了荆禺房间门口,她其实一早就尾随着荆武过来了,不过她只是在门口站着等,听自己丈夫默默诉说着一切,又等到了荆禺的回答,她才下定决心走进来。
“桂芳,你怎么?”荆武先一步感觉到了什么,攥着荆禺的手陡然一松。
钱桂芳恍若未闻,声音发颤的自顾自的说:“小鱼啊,我之所以现在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你好不容易抽空回来一趟,我怕如果我现在不说,以后可能就没什么机会说了——”
荆禺脑子里“嗡”一声,太阳穴突突地乱跳了片刻,他呆呆地站在那,反射弧好像一时出了问题,婶婶刚刚说的每个字他都听懂了,连在一起他却有些听不明白了。
他强行按捺住自己心头的讶异,自顾自的为自己找了个还算不错的‘解释’——你看,这个人果然还是有求于我的吧,她了解叔叔的性子,知道叔叔可能对自己开不了口,所以这才亲自找来了。
钱桂芳看了荆禺一眼,拉起他的一只手,郑重道:“对不起。”
荆禺愣了愣,居然觉得内心深处有些莫明的酸涩。因为他从来没听过,也从来不觉得这是能从婶婶口中说出的话,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是做了个无法醒来的梦。
但是后来一转念,荆禺又觉得这个想法有点可笑——对不起谁不会说?求人本来就要有求人的样子,婶婶如果真的是有求于他,无论她到底有没有错,拿出几句好听的话来哄自己开心也很正常啊。
钱桂芳见他这副模样,紧张地抿了一下嘴,继续解释说:“你放心,这句话我不是作为你婶婶说的,我来这也不是为了求得你的谅解,我只是觉得,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要为我当年对你的偏见,道歉,不然我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既然错不在你,那你就需要这句道歉。”
这些话听来看似世间上最柔,却句句直击要害,一举击溃了荆禺。
他这才恍然自己刚刚竟是在想方设法固执地为婶婶的道歉找着借口,仿佛这样,就可以不让如今的自己擅自替同面前的这个女人讲和,让心里的那个曾经受尽委屈的小孩好过一点。
他在害怕,也在自欺欺人。
“当然,伤害已经造成了,但我还是希望,在你今后的人生里,这段回忆不会再继续折磨着你,你能过得开心一点。”
荆禺理智终于回笼,难以置信地看向这个女人,这才发现婶婶现在眉目舒展,神态谦和,少了过往的盛气凌人,整个人看起来温柔平和了许多,与他印象中那个的人已经大相径庭了。
他对上钱桂芳的眼睛,艰难地抿了一下嘴唇,像是被这段话困住了似的,迟疑了足足有半分钟,才艰难开口:“婶婶,有些事,我不能替过去的自己选择原谅,不过现在的我有权替他对你们说句谢谢。无论他曾经遭遇了什么,没有过去的那个他,都不会有现在的荆禺。”
钱桂芳看了他一眼,荆禺觉得她眼睛里似乎是有泪光的,可那只是一闪,他并没有看清。
“还有……”她婶婶顿了一下,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叔叔一眼,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塞到了荆禺手中,“这是当年大哥出事后的赔款和保险金,原本是爸他存着给你以后用的,没想到自己走的早了些,当时怕你以后没人照顾,为了让我点头同意把你接过来,就都给了我。”
“我那时想着家里两个孩子以后上大学,成家立业都会是一大笔开销,所以一直当成压箱底的存款没动 ,不过后来你去打职业了,也出了不小的成绩,还时不时汇款给我们——”
钱桂芳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认命似地默默地叹了口气说:“唉,可能是天意如此,这笔钱到底不属于我,我也没那个机缘把它花出去,现在也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半天没听见他的回答,钱桂芳顿了顿,有些无助续上自己的话音:“当然,我知道,对现在的你来说,这笔钱可能也根本不算什么了,但这毕竟是你爷爷留给你的东西,想要怎么处置还要看你自己。”
一旁的荆武面带震惊的脸上露出一点欣慰,“说起物归原主,叔叔这里也还有东西要交给你。”
说到这里,荆武起身出了门,没多久就回来了,来时手里还拿着一个铁盒子,荆禺一眼认出是当年他床头柜里藏着的那个,他记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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