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武当着两人的面,把盒子打开,从底层拿出了一块红绳系结的白玉平安扣。
他拍了拍荆禺的手,尽力轻松一点道:“ 小鱼,你现在也长大了,功成名就,还成了你们行业里的领军人物 ,如果想要寻亲,应该没有那么难了。爸说这是当初捡到你时,你脖子上带着的,很有可能是你亲生父母留下的,但愿对你有用。”
荆禺清了清嗓子,却不知该说什么,他没想过会谈到寻亲这件事,他觉得自己就像个临上台却忘了词的不称职话剧演员,被赶鸭子上架后,导演问他“这出戏你到底还能不能演了”,他无可奈何却只能沉默。
荆禺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一开始其实没想过要找回亲生父母。
然而尽管那时荆禺和叔叔付出了很多努力,他还是绝望地发现自己不仅融不进这个家,大多时候反而弄巧成拙。
而且,在这个家中,他表现得越是优秀,只能让婶婶越看不惯他。他表现得越是平庸,什么也不做,越能在这种环境下更好的生存。
这种压抑的环境之下,荆禺承认,他确实动过寻亲的念头。
后来,荆禺想着离开,不过却一直苦于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在在黑白竞典遇见了林望。林望那近乎玩笑似的提议,反而让他觉得是个十分不错的主意。
既能离开这个家,又能给这个家带来帮助,甚至有机会让亲生父母看到自己。
当初荆禺之所以会在DPL一众战队中选择DY,是因为他看出DY二队下路不是可用之才。所以,他如果能试训成功,一旦满足年龄,就很有机会能够首发上场。
其实,当年和林望的那个赌约,如果当年林望真的想同他抵赖,荆禺也不会勉强。毕竟这种事情,真正能说到做到的人少之又少。
可他没想到,林望还真就甘当那愿赌服输之人。他也才意外收获了个专属于自己的辅助。
到了DY后,因着身边人的陪伴和照顾,又让他很快打消了寻亲的念头。
只能说,缘分这东西还真就没什么道理。
荆武没料到他对‘寻亲’这件事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兴趣,为了给他省点口舌,只好率先‘总结陈词’道:“当然,无论小鱼你做出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你。我想,你爷爷如果还在世,也会希望我怎么做的。”
他叔叔说一千道一万,没有爷爷二字的分量重。
荆禺看着叔叔,把自己心里曾经的弯弯绕绕咽了下去的同时,答了句:“好。”
话说到这里,荆禺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他拿过来一看,这个时候还发消息过来的竟然是慕枫。
荆武摆摆手,示意让他先忙自己的。
荆禺赶忙点进了微信,就见慕枫问他,【小鱼儿,我前不久回国了,你今年过年有没有地方去?】
荆禺迟疑着正要回复,就看见慕枫紧接着发来一条【没有的话,要不要来我这儿,你叶姐姐这次跟我一起回来了,我们到时候包好饺子等你过来啊。】
这下好像,真没什么理由留下来了。
荆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聊天框中的那个【有】给删掉了,转而回道—
【好啊,地址发我。】
【我这还有点事,等见面再聊吧。】
荆武见他放下了手机,才问:“是不是俱乐部那边的消息,怎么这时候了还要回去训练吗?”
荆禺:“没有,是一个好久不见的朋友发来的消息。”
随后,他不等荆武开口,就说:“不好意思啊,叔叔婶婶,这次过年,我有地方要去,可能明天就要回S市,就不久留了。”
荆武本来还算不错的心情,倏地被“回”这个字一下戳中了,脸色也变得难看了些。
这孩子到底还是没办法把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刚拉近的距离转瞬间又要远离,荆武强行压住心头的不快,忍不住落寞地问:“是在那边买了房子了?”
荆武这么一问,荆禺这才恍惚间想起,自己在S市市区,还真有一处房子,位置好像还离慕枫发给他的那个地址不远。
这还是S7那年,DY背后的老板——廖熠,在夏季赛他们艰难取得去往世界赛的最后一张门票后,在庆功酒局上大手一挥,许诺只要能卫冕冠军就送给他们一人一套房。
不过荆禺一次也没有去住过。
虽然有房子不住听起来很傻,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孤身一人,搬进去也活像住进了一口冰冷的棺材。不如待在基地,好歹有人生活过的活人气儿。
时间久了,他都快把自己有房的这事儿给忘了。
但是这些话此时细说起来不合适,历史遗留问题太多,经年积攒下来千丝万缕纠缠纷乱的情感丝线如今方才解开,到底还是需要时间来消化。
荆禺觉得自己一时之间还是没法留下来心平气和的同叔叔他们一家三口吃那顿年夜饭,只好故作轻松地说:“嗯,打职业这些年我手里也有了些闲钱,那些钱放着也是放着,S市作为国际经济中心、金融中心,有套房在手,权当是投资了。”
“而且万一哪天不小心犯了错被从俱乐部赶出去,也不怕没地方住了。”
后面这句话本来荆禺是抱着开玩笑的心态说出去的,不过在他这句话脱口而出的那一秒,他才深刻意识到自己这些年为什么明明手上有了不少闲钱,却一直没有动过买房的心思。
说白了就是,在自己的潜意识里,DY基地给他的安全感竟然比他在叔叔家时,高的多的多。
至少,他在基地这些年从来没有害怕过自己会被赶出去过。他也更愿意把基地当成自己的家。
想到这儿,荆禺心情复杂,一时竟难以形容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只是突然就对“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句话大彻大悟了。
荆武一时无言。只是觉得怪不得这孩子这几年一直没回来过,原来是有地方去了。
荆武很想留下他,话到了嘴边,看着那副还带着着孩子气的面孔,想着荆禺那倔脾气,还是又咽回去了,只是说:“有地方去啊,那就好。我们也就放心让你回去了。”
他婶婶闻言明白过来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完全化冰,不愿勉强荆禺,也附和道:“既然如此,那就下次放假有空再回来长住吧。反正你只要想回来,我们随时欢迎。”
荆禺微微笑了下,点点头。
钱桂芳接着问他:“那小鱼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要不要你叔叔开车送你?”
“明天就走,”荆禺在对方期待的眼神里说:“不用麻烦了,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而且我现在坐车坐久了会晕车,真不用你们送了。”
为了打消婶婶的念头,荆禺不自觉撒了个小谎,他还是不太习惯麻烦别人。
说到这儿,荆禺突然想起这个家中好像少了一个人,他的堂弟荆南。
荆禺记得很清楚,荆南小他一岁,据他叔叔去年发给他的消息,说是不负众望考上了本省的H大。
按理来说,大学生这个时候早该放寒假了,结果他这个堂弟到现在还没露过面。
荆禺不禁好奇一问:“对了,堂弟他还没回家吗?”
钱桂芳说:“哦,小南他啊,之前说是放假后要先去朋友家玩几天,明天才能回来呢。我们本来还以为你会多留几天,你们兄弟也能有机会多聚聚,看样子,怕是又要等下次了……”
荆禺点点头,又说:“那还真是不巧,只能等下次再见了。”
不过,见面这种事情事情,只要有人愿意努力一点,就不用等到下次。
第二天中午荆禺正要走的时候,一出门,外面凛冽的西北风就把他尚未完全清醒的大脑强制开机了。
更令荆禺没想到的是,他刚出了小区门口,就被突然出现的荆南给拦住了。
荆南是听说他要回S市,特意赶回来,想要见他一面的。
他知道荆南匆匆赶来,想必也是有话要对自己说的,于是乎,他只得接受了对方提出的开车送他到车站的提议。
荆禺看见荆南的时候,其实一开始并没认出来,如果不是荆南率先及时出声叫住了他,两人怕是就这么擦肩而过了。
看着眼前这个青春朝气,阳光开朗,光是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给人带来了满满活力的大男孩,荆禺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个人和自己的堂弟画上等号。
怎么可能呢?这差的也太多了吧!
在爷爷离世之前,荆禺对小时候的事情,还有些模糊的记忆。儿时的印象中,他这个堂弟有些顽劣,有一回和叔叔婶婶一起回乡探亲的时候,还在爷爷家里一面煞白的墙上留下了不少涂鸦艺术,为此挨了婶婶好一顿批评教育。
如果说当年的叔叔婶婶在他到来之后,对他表现出来的一个是善意一个是恶意,那么堂弟对他的态度则是截然不同的冷漠。
荆南很快把车开了出来,荆禺坐上副驾驶,一开始谁也没有再说话,直到荆南突然侧过头来盯着荆禺看了一眼,又很快把头转了回去。
其实,在荆禺印象中,他刚到叔叔家的时候,一开始和荆南还是能说上话的,可后来好像不知不觉间就被讨厌并疏远了。
荆禺被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得心慌,心里彻底明白了。
这家伙大抵也是想要跟自己道歉。
下一秒,荆南没有辜负荆禺的‘期望’,郑而重之地开了口:“ 哥,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
没想到这次回来,迎来他的竟然会是“对不起”三连击,荆禺一时心情复杂到无以复加。
这种情况下,荆禺甚至有点想笑,他觉得自己这两天的第六感格外的准确,不去买个彩票好像有点浪费了。
荆禺初到那个家的时候,所有的归属感来自他的叔叔,也因为这个他才会和为了讨婶婶‘欢心’而不敢主动去接触荆南。
因着这个原因,他们二人始终不亲,对荆南的印象也只是从“有些顽劣的小孩子”逐渐变为“乖巧听话的乖宝宝”,除此之外,他对这个堂弟的了解便不剩什么,说起话来反而没什么顾忌。
荆禺看了看有些忐忑的荆南,目光从他的脸上扫过,“说实话,我很好奇,你现在是为了什么跟我道歉,又为什么要向我道谢?”
荆南答得很快,“为我的懦弱,也为你的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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