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给,可能有点冰,你多换换手。”

左南把视线从窗外飘摇着的树影上收回,投向坐在他对面的人,那人给他递来一个用纸巾包成的团,里面是冰块。

他伸手接过,轻声道了谢,把鼓鼓囊囊的纸团贴到嘴角,冰凉的触感安抚了火辣辣抽着痛的伤处。

他放下那个纸团,放在桌角,再不去碰它。

“怎么了?太冰了?”叶初阳把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我再给你拿几张纸。”

“不用了。”

左南出声阻止叶初阳起身的动作,虽然很奇怪,但叶初阳还是依言坐下,只投来个疑惑的眼神。

乌溜溜的眼眸里只映出他一个人的影子,左南下意识避开。在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的时候不直视对方是非常失礼的,于是他把视线下移,盯住了叶初阳唇角那颗小小的黑痣。

“这是我该受的。”他解释道。

不远的吧台处传来一声冷哼,叶初阳略带警告意味地轻轻咳嗽一声。

是了,左南从心底里泛出一丝苦涩,这是他该受的。

因为十年前他没有遵守回来的约定。

也因为十年后他没有任何预告就不请自来。

为什么打他一拳的人是黄准,不是叶初阳,左南甚至在心里想。如果是叶初阳就好了,他亏欠他太多,如果叶初阳现在可以打他一拳,他一定会好受一些,这个念头在左南的脑海疯狂闪烁,以至于他不自觉地吐露了出来。

“……”

叶初阳茫然不解。

他回头看一眼站在吧台装都不装的黄准,面前摆着一堆还沾着水的马克杯,他却托着下巴盯着坐在窗前的两人。

不会是被黄准一拳打傻了吧!

怎么还讨起揍来了,他可没有这种爱好。

“好好的我打你干嘛。”叶初阳叹道。

“不是要和我聊聊吗,聊吧。”

楼道里的灯光太昏暗,看不清楚,叶初阳这才细细地打量着对面的人。

左南确实变了,变了太多了。

瘦削的下巴,脸上的轮廓褪去了少年的模样,模样的变化是不值得一提的,表情和神态的蜕变才是紧要的。如果说十年前的左南是一幅用绿色和蓝色勾勒的春日风景画,现在的他就是沉静如水的冬日雪景。

“你过得怎么样?”叶初阳问。

左南终于直视叶初阳。

他撑起嘴角勉强一笑,“我过得很好。”答了一句符合这个表情的标准答案。

“我把那间房子买下来了,姥姥年纪大了,表舅不让她回来一个人住了,我就请她把那间房子卖给了我。”

好像那句“过得很好”给了他勇气与底气,左南终于打开了话匣。

叶初阳颇有些讶异,“怎么买回这里来了?”

十年后的枫城与十年前并没有什么区别,没有新的开发,没有新的机遇,陈旧又僻静。

“可能是因为,”说话的时候会牵扯到嘴角的伤口,他不自觉“嘶”了一声,下意识抬眼看向叶初阳,叶初阳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于是接着说道,“在这里的回忆还算美好。”

那为什么不回来。

那为什么要走。

因为方才的那个小动作太过于熟悉,叶初阳终于觉得面前的这个人是左南,是他等了十年的左南。

左南在别人面前与在他面前的样子总归是不一样的,就好像左南从来不会在意黄准对他说的话、对他的动作行为有任何反应。但是会时时刻刻确认叶初阳对他的所有反应细节,有没有被他讲的话逗笑,有没有对他的观点表示赞同,以及,有没有对他的脆弱表现出怜惜。

于是那两个疯狂叫嚣着的几乎就要破口而出的尖锐质问被强制按下,叶初阳面上冷静得就像只有死水的深潭,毫无波动。

他开口:“是吗,你没有说过,所以我不知道。”

他对他无动于衷。

嘴角的痛刹时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胸口好像有着一种被硬块淤住的堵塞感,吞不下,吐不出来。

“我……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再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垂下的眼睫有点水汽,左南掏出手机低头看了看,手指快速地点来点去,好像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立马解决。

“好。”

叶初阳也起身,在走到吧台时拦了一把就要出门的左南,重新包了一些冰块,拉起那只没有紧攥着手机的手,放了上去。

“路上小心。”

门上挂着的风铃声音渐稳,叶初阳收回目光转身,双手举起放在头顶。

“我错了,不要骂我。”

“你错哪儿了!”

黄准早就从吧台走出来,右手食指狠狠点了一下叶初阳的额头,没抓住重心的叶初阳往后趔趄了一步。

“不是吧,”他揉着额头,“你不是要结婚了吗,别随便和你老婆之外的人说这种话,会被人误会的。”

黄准气得又点一下,“对我牙尖嘴利的,在别人面前就知道装乖。”

叶初阳一把拍掉黄准的手,拿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该死的使那么大劲,都戳红了。

“我都给人差点说哭了,哪里装乖了。”

黄准又哼了一声,“你都没哭他哭什么。”

“你准备怎么办。”

黄准实在烦得要死,他从收银台抽屉里翻出一包烟,叼一根在嘴里。一个消失了十年的人,突然就这么若无其事地出现,他为叶初阳不值,叶初阳倒是好,一点影响没受。

“给我一根。”

好吧,也不是没一点影响。

黄准把大门敞开,香樟树下四面墙上禁烟标识贴了三个,今日老板却带领顾客公然违规。

上次抽烟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叶初阳猛吸一口,尼古丁穿越血脑屏障,直达脑部。人总是喜欢通过抽烟喝酒寻找快感,这种刺激来得简单又迅速,但却容易糊住正常的思考判断。他没有回答黄准的问题,掏出手机,给叶景鸿发消息。

[明天我去找陈叔叔,然后留在枫城做会议准备。]

叶初阳打开家门,看见了躺在地上的西瓜。

他打开冰箱,从冷冻室深处翻出冰块盒,拿掉制冰的那一层,把里面存着的冰块统统倒进水池里。抱着西瓜走到厨房,破开,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然后再整整齐齐地码进盒子里。

叶初阳和左南熟悉起来,只花了很短的时间。

左南根本没带来多少行李,收拾起来很快,刘阿姨在门口和叶初阳说话之前,左南就已经催着她走了,太晚的话不安全。

叶初阳百无聊赖地窝在沙发里,电视机的频道不停地跳动着,跳到哪一个都在播新闻,很没意思。

他把遥控器丢到一边,抱着抱枕狠狠翻滚几下,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刘阿姨刚刚在门口和他说的话。

刘阿姨说,左南并不是她的亲外孙,是她表侄女的儿子,现下是要转学到这里的。刘阿姨没有多讲的意思,叶初阳也不好多问。

一个看起来和他同龄的高中生,独自一人在新学期就要开始时搬到一个新城市,借住在远房亲戚的家里。

叶初阳的脑海里上演了许多出戏码,有叛逆少年离家出走偷偷投奔亲戚的青春剧,有早恋小情侣被家长棒打鸳鸯接而发配地方永世不得相见的狗血剧,也有落难少爷因家产纷争被扫地出门有家不能回的苦情剧,不知道左南是属于哪一种。

大门被敲响,叶初阳从沙发上弹起来,打开门,他臆想的男主角正站在门口。

叶初阳有种被人抓包的羞赧,他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打个招呼。

“嗨,邻居。”

左南自然不懂他心里的弯弯绕绕,他望了望正对门口的餐桌,一碗只吃了一半的炒面摊在桌上,他这次真心实意地露出一个笑,举了举手上拎着的塑料袋。

“你好邻居,请你吃西瓜。”

空间不大的厨房里还留着西晒的余温,大理石台面干净整洁,调料瓶都没有几个,一看就是不常开火的厨房。左南手起刀落,利落地将西瓜切成一个个方形的小块,整齐地码在叶初阳方才翻箱倒柜才找出来的保鲜盒里。留下中心最甜的一块,左南用叉子插上,递到抱着手靠在冰箱门上的叶初阳面前。

“啊?给我的吗?”

叶初阳有些受宠若惊,事实上,他从左南问他厨房在哪里的时候就有些迷迷糊糊。随便在餐桌、茶几,对半一切就可以拿勺子挖着吃的西瓜,也值得特意到厨房切成这么精致的小方块?

“今天麻烦你了,害你炒面都没吃上热乎的。”

左南把叉子塞到叶初阳手里,又收拾起厨房的残局。

西瓜很甜,堵住了叶初阳的嘴,“噢!你是因为这个呀,”声音含含糊糊的,“老板可能刚开摊没顺手,今天炒的不好吃,不是因为你。”

左南甩了甩手上的水,嘴唇一张一合,说了一句什么,叶初阳没听清。

水滴溅到叶初阳的脸上,意外的有些温热,然后滑入发间。

叶初阳睁开眼睛,抹了抹太阳穴上的湿润。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往事了。

从枕头底下翻出手机,还只是早上6点。

叶初阳遗传叶景鸿,办事雷厉风行,昨天已经约好了陈耕在枫城大学见面,碰面先吃个午饭,然后再细聊,现在时间还早。

他点进微信界面,在置顶聊天框上停了一瞬,还是滑了下去。

下面的一个未读红点来自叶景鸿。

[你又在发什么疯,7月底的会议你要待在枫城等。]

外面的天空是铅灰色的,梅雨季要来了。

沉沉的乌云压住了早该透出来的光,但天总会亮的。

是了,他又在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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